芫苏知道休留在酝酿一项计划,关于海下城,关于中心岛。为了这个计划,休留叛逃后调查多年,如今又正悄悄试探中心岛,或许不久之后就会对中心岛采取行动。 不过芫苏就算知道又如何?现在的他一无是处。 旅店房间里,他看着桌上排开的金条发呆。 休留走之前告诉他:“尽快离开这里,别回去家乡和以前去过的岛,适当遮掩自己的身份和长相。” 不必休留解释,他知道这是为了他不被牵扯进信使之死这个事件中。 信使的船烧毁沉海了,如果让人知道他这几个月以来都跟着信使青鞘,恐怕他脱不了干系。不过,得益于众多岛屿间并不算发达的通讯,以及中心岛对此的管控,信使之死这个消息恐怕不会过多传播。而下一任信使上任后,慢慢的人们就会忘记前一任信使了。 在办新的出岛令时,还是休留利用他的手段帮他办的,那枚旧的出岛令早就被休留销毁了。 除了敦永村长知道他和青鞘的关系以外,在这个世界上,他和她的联系看起来彻底断了。 但是,现在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的。 和她共度的几个月,他学习了很多新知识。她离开之前,拜托休留安置好他,所以他现在拥有了数额颇为客观的金钱。 还有一块机械石挂坠。 这是她在蓝岛上随手买的,随手送给他了,再普通不过的一块人工炼合的石头,拥有完美的几何形状,墨黑的石体泛着光泽。 芫苏把挂坠攥在手心里,手指不自觉握紧。 他眼帘微垂,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未来的计划。 下一步是买一艘船。 船体上要钉一块铁皮,给海獭敲贝壳用的。 周围海域几乎没有光线,黑暗像浓稠的黑色液体一般在四周涌动,但令人惊奇的是,光线并没有完全被吞噬,一些若有若无的微光难以捉摸地飞舞着。 海水无法透过身体,只是温柔地鼓动着。 洛缪安静地观察着那个还未苏醒的人。 如果那时不是青鞘拦着,他会杀了休留。青鞘提醒他,杀了休留只会让皇后湾海下城的真相变得更加无法追溯。 于是他便罢手了——在他沉睡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海下城,这一点他也迫切地想知道。 洛缪恢复了记忆。 他恢复记忆的节点说及时也及时,说太晚也确实太晚了。 于是那时他问青鞘:是否愿意把性命交给他。她的回答是好。 【洛缪。】 被他注视着的女子睁开眼睛,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剔透的眼中闪烁着银色细鳞般的光芒。 洛缪松了一口气,问青鞘:【感觉还好吗?】 青鞘:【并没有海水灌入眼睛和口鼻的不适感,像鱼一样。】 说到这里,她又握紧了他的手,试着感觉了一下:【还有,我好像适应了你的温度,以前我觉得你的体温太低了,现在居然觉得你有点温温热热的。】 洛缪依然凝视着她:【你会后悔吗?】 她在传达给他的消息里叹了一口气:【做人做累了,做个雕塑也不错的。只是,不能说话真是太憋屈了。】 恢复记忆的洛缪总算想起来,他变成现在这种玻璃雕塑的形态,是他自己的选择。 当时,洛缪决心捣毁怪物的巢穴。然而,怪物巢穴在海下,他作为人类在海下无法久留,根本束手无策。 记忆质分为普通记忆质的“念”,构建虚幻梦境的“梦”,作为隐秘记忆的“晦”,以及强制记忆的“凝”。 水性则分为普通潜水能力的“泽”,在水面漫步的“波”,长时间潜入深海的“渊”,以及完全避水的“源”。 休留极有可能掌握了“波”,使他不需要船只就能流转于各岛。 “渊”和“源”都是散失的禁术,洛缪寻找了足足三年才在荒岛上找到了记载“渊”的残卷。 对当时的洛缪来说,“渊”是惟一的办法。 把自己的身体改变形态和海水融为一体,他才能去到海下的怪物巢穴,捣碎恶物。 洛缪被锁链困住后沉沉睡去,这是在去了怪物巢穴之后发生的事,直到十六年前才被唤醒。 出了休留这件事,洛缪便把使用“渊”的方法告诉了青鞘。 “渊”在一开始会让衣服也随之冻结,所以事先需要脱去衣物。 青
鞘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衣服,手法粗糙地用两边袖子打了一个结固定在她的身体上。 【我不敢随意动你的身体。】洛缪说。 洛缪转过身去。 她解开结,抖开盖在身上的衣服,穿上。 虽然衣服反而成为在海水中行动的阻力,布料在水里泡久了纤维质会慢慢变软很快会损坏,但在尚未到达海下城前,他们必须穿着衣服,以免两人坦诚相见太过不自在。 青鞘带着洛缪去了她的岛。 岸边停泊着几艘船,岛上林木茂密,却空无一人,岸边树立着私人岛屿的标志,在林木间建有木屋。 之前在蓝岛购下的一部分武器被运到了岸边停泊的船上。 青鞘看到那艘停泊着的船就挪不动脚,尝试着提议:【带走一点武器。】 洛缪:【只拿剑即可。】 青鞘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蓝岛的机械武器虽然实现了强大的自动化,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过于笨重,且不一定在能水下发挥威力,传统弓弩同理。 只有非消耗品的剑轻便而实用。 她只能离开武器船,从岛上的仓里拿出尘封的囤货:那是四十多年前在浮盐岛买的。那时的剑铺主人还不是乌霖,是另一位。 洛缪看见她的囤货里也有一把和他之前买的那把八面剑身的厚剑相似的重剑,便相当专情地要了那把。 青鞘则随便拎了一把古剑样式的黑色一体剑。 岛上仓里,青鞘翻翻找找居然找到了她之前学画画时囤下来的颜料。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过期,但她开始庆幸她有囤货这个习惯了。 她把画笔递给洛缪:【你应该明白应该怎么做。】 洛缪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接过了画笔。 青鞘有点怀疑这是她的报应了。 王让她砍掉他的右臂,她二话不说就下手了。或许是因为太狠了,时至今日她也沦落到不得不成为玻璃雕塑的地步。 王上船后她又给他上色。所以,时至今日她也落在了王的手下,忧愁自己会不会被画砸。 【小心点,别把我画砸。】她不免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洛缪露出了一丝笑意,用他仅存的左手握住画笔,靠近她:【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