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食的太后,却在荒村做了弃民,终日与寒窑破瓦作伴,遑论还有机会回到温香软玉的富贵家庭。
所以高湛派黄晰前来传话,便知被九王接回府不过是遥遥无期,眼下能活着已是万幸。
手里抚着柔软的布料苦笑道:“黄晰,你说九王爷会来接我,是真是假?全天下人都看着呢。”
因着高湛的吩咐,近日黄晰没少往这儿跑,他手里抱着几个大匣子点点头道:“九王爷对夫人情深,原先没这个机会,如今夫人出来了,这会正是转圜的时候,夫人再忍耐些时日吧。”
李祖娥无言以对。
九王,情场老手啊,能不能再厉害一点?
黄晰悻悻然道:“夫人想要离开这里,九王何尝不想。”
李祖娥摇了摇头道:“罢了,九王自顾不暇,怎会为了我去触犯龙颜。这天下已不是殷儿······殷儿他,还活着吗,黄晰?”
黄晰挤出一抹笑意,摇摇头。
他就是想不明白,位高权重的九王爷怎会对招蜂引蝶名誉扫地的李祖娥情有独钟?
他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依照九王的嘱咐每隔一段时间给李祖娥送来上好补品和高档衣料,将大小木匣以及生活所需物品摆放整齐后,还放了些银子在桌案上,李祖娥没再多说什么,黄晰咧嘴笑了笑,道:“夫人保重身子,九王得了空便会过来。”
话是这么说,高湛却不敢冒险前来,暗地里不知多少个眼睛看着,他就算有天大的胆,也不想做这等败坏名声之事。
黄晰离去后,李祖娥瞟了一眼桌上的银子,足足六七百两,是给她买粮油米面的,李祖娥流放此地,一下从云端跌落至泥潭,真不知是高演怜悯她,还是她命不该绝,儿子高殷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却在这终日期盼有人能来接她,可高湛觊觎她美貌,这便是她唯一的出路,她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来,怕显得骄矜。周遭一片寂静,她偶感睡意昏沉,不觉俯身趴在桌案上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间几个身影鱼贯而入:“······主上交代留着她有用,带走!”
李祖娥懵地睁开双眼,浑身却无一丝力气。只见来人抬手,屋内几名男子挥动衣袖冲过来一把裹挟住她的手臂,将她往门外带,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李祖娥深感意外,她流放至此已数月,心内明白当今陛下定会派人暗地盯着,却从未有半点动静,眼前的这些男子威严肃穆,言语谨慎,倒不像是为了惩治她,而是把她当作一个物件儿。
她抬眼看着周遭的人,颤声问道:“你们是谁?我可是九王要保的人!”
那人抽刀出鞘,在她白嫩的面上拍了拍,嗤之以鼻道:“就因为你是九王眼中的至宝,才留着你这条贱命。没想到你这种货色,倒挺值钱!”
李祖娥眉头微蹙,倒显得十分媚态,她扬起下颌,细声道:“我儿曾是北齐皇帝,好歹我也贵为太后,怎地这般轻薄于我,我儿若是知道了······”
“他若是知道了,”那人笑着打断她,“难不成从阴曹地府爬回来?”
李祖娥闻言,顿时五雷轰顶,颤抖着身子,怯懦地问道:”你说什么,殷儿他,他死了?”
“死了小半年了,我说太后,你也该醒醒了。不过,你的心都在风月上,还会管那小皇帝死活?别啰嗦,等把主上交代的事办完,你自会心满意足!”
见他把自己说的这么不堪,李祖娥也无力反驳,此刻她被带到了一个更荒凉的所在,被狠狠地推进暗室,她手脚瘫软地摔到冰冷的地上,纤细雪白的双手撑在地面上,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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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轩撑伞立于雨中,抬眸望着树枝上嫩绿的新叶,初夏的雨水甘甜如饴,落在叶片上,形成晶莹剔透的水珠,仿佛里面藏着无限纯净与遐想。雨势渐小,雨珠落在伞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远处一个俊雅修长的素衣男子来到他跟前。
元轩收了落在景色上的目光,与高肃对视一眼。高肃对身旁静侯的陈秦说了句话转头迎上元轩的目光,道:“陛下查到凤鸣山那日,有位红衣女子出现,杀了很多御林军。江湖上传言,曾有个鬼魅蝶衣,是个活死人,其诡谈,在民间流传甚广,这红衣女鬼可是你身边的那位女子?”
元轩随他上了马车,坐定后笑道:“被你这么一说起,我倒是记起一件事,红月不喜男子,她一直在君山后面的云雾山,今日须得去瞧瞧她才行。”
高肃忍俊不禁,似乎觉得他玩世不恭,不惧任何谩骂与异样的背后还藏着正义的潇洒不羁。
不知不觉马车已行至俊山脚下,雨已停,俊山之巅仙雾缭绕,妩媚的阳光铺洒着整座山峦,两人下了马车,高肃退了车夫,命他回府。但见前方山涧眼运炫光,他不以为然道:“听闻俊山上有仙石,山中之物皆是天地精华所化,有灵兽出入此山不足为异。”
说话间,两人行走在山野小道间,突感两侧草木花草中,出现许多会行走跳跃之物,元轩顿住脚步,嘴角含笑转身走进花草间拨开草木,一张苍白清秀的脸从草丛间站了起来,涩涩唤道:“······公子!”
元轩扯了扯嘴角,拿掉红月发上的杂草,道:“你不在云雾山,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发现一只灵兽,就追着它来了这里,”红月嗫嚅道,“我,我感应到,公子,就,就留下来了。”
高肃远远的站在那边,并未上前,元轩看了他一眼,回过头:“他说山中有灵兽,还真有啊!”
“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会变幻,只食草木不食肉,终日只饮涧泉,采山花,觅花果,奇怪的是竟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猕猿为亲,獐鹿为友,夜宿风洞之下,朝游石崖之下,”红月道,“那灵狐挑树攀枝,采花觅果,却每日会在山崖边眺望,像是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人。”
却说那灵狐是谁,此时,它在俊山不远处的一处山涧之中顺着涧水奔流,滚瓜涌溅泉水翻飞之间,它像是看见了什么,将身一纵,竟跳入泉水,顷刻间那团雪白的影子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