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走后，宋暖与程雪闲聊几句。宋暖因问道：“这阵子，店里的情况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程雪既是宋暖的朋友，也是她的员工。平时，两人说说笑笑，都是无碍的。但一说到生意的事情，程雪还是会习惯性的，拿出做员工的态度来。见宋暖问话，便照实答道：“这阵子生意一般，只走了几个三五百的小件。刚才，你看到的那个象牙笏板，就算是最大的一笔了！”
宋暖听罢，点了点头，道：“我猜也是这样，原本近两年，古玩的热度就有些下降了。咱们店里，也没什么能镇的住的宝贝。着实不好做啊！”
程雪笑道：“嗨！咱们这行当就这样！门庭若市的那叫超市，不是古董店。要不怎么说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呢！咱们沉不住气，可当真是不行！”
宋暖点头道：“这倒是有理！不过这些年，确实全民收藏的势头，开始渐弱了。好些东西的价格，都一年比一年低！现在一只清代花瓶，都未必有一串红珊瑚值钱！但是，好东西的价格，倒是只长不降。市场回归理性了，那些头脑发热的，想一夜暴富的。都渐渐对这一行，失去了兴趣。如今还在的玩家，大都是行家里手。没点好东西，真是有些靠不住啊！”
程雪点头道：“要说想进些好东西，倒是个长久的事情。只是，这事儿得慢慢来，谨慎些个。咱们这一行的水，实在是深。咱们原本也还是有真东西的，这市场上，十家有九家，都是店里没一件真货！所以，即便没好东西，咱们也能撑下去。你想进好货，我不拦着，只是小心，别舍了本！”
宋暖道：“这倒是！不过，你觉得，小六子的门路靠谱吗
？”
程雪道：“应该靠谱，前阵子，他带人拿了一个北魏的石佛。当真是好东西！不过，我不太建议你跟他那边拿货，毕竟他那都是些，刚出土的东西。往往还热着呢，虽然价格低些，但是烫手。不如弄点传承有序的玩意，风险相对可控！”
全球的收藏市场，都有一个规定，叫做‘传承有序’。比如一件青铜器，原本埋在地下的，被张三挖了出来。先不说，是不是盗墓。所有地下无主的东西，皆是归国家所有的。因此，张三即便是无意中挖出的，也必须上缴国家。如果私自藏在家里，那便是违法的行为了，国家有权依法收缴，甚至罚款！
假设，张三没有上缴，私自藏在家里了。李四无意中看到，觉得是个好东西，花钱买了张三的。这样，张三原本没持有、处置这东西的权利。私自将东西卖掉，显然是不合法的，构成贩卖物罪。而因为张三的贩卖，原本就是不合法的。李四的收购，也就无效，国家还是有权。收缴，罚款，甚至刑事处罚。
但如果，张三李四的这个交易，无人知道。李四便又把这东西，倒卖给了王五。一般认为，王五的购买就属于合法的了。因为，他不可能知道这个东西的最初来路。而她的上家，是通过购买取得的。故此，王五的购买，属于合法的购买。
当然，如果王五再卖给赵六，那就是更加没有问题了！不同的国家对于传承有序的解释，并不一致。有的认为，第三个就是合法的，有的认为第四个才是合法的。但所有的国家，对于倒过多次手的物，都会理解为最终的那个人，是合法持有！
比如，国内关注比较多的，圆明园大水法兽头。追缴
起来很是困难，就是这个原因。虽然，东西是当年英法联军士兵抢夺去的，属于非法获得。但是一百多年里，这些东西倒了十几二十手了。如今再去追缴，几乎是做不到的。往往都是被花钱，重新买回来。
程雪原本没有太高的学历，但是多年来在这行里摸爬滚打。加上本来人也聪明，如今已经熟知，这个行业里面的种种掌故了。听到宋暖有收‘烫手货’的想法，立即讲出了其中的法律风险。
宋暖听了，笑道：“这里面的藏掖，你就有所不知了！”
程雪忙问道：“什么藏掖？”
宋暖道：“如今的物，出土当天就已经传承有序了！”
程雪道：“一天就过两手？”
宋暖笑道：“如今的土夫子，基本也是懂法的！出土后寻找了买家，同时会联系几个外场人过来。这些人，往往都是专业顶缸的。土夫子跟买家谈好价格，东西就会给到那几个外场人，外场人给买家。这样一来，一件刚刚出土的东西，就倒了两手了。在买家那里，就会是合法的。”
程雪道：“可是警察也不傻吧！”
宋暖道：“那些外场人，只拿自己的佣金，然后就会去别处。想找到那人，太难了。土夫子被捕，他就会说‘我挖出了个小玩意，卖了三十块。是一个南方人买的，我也不认识他！’如果买家被讯问，他也会说‘东西我是在一个，进城卖东西的农民那里收的！’这样，买家跟土夫子，根本就扯不上关系。东西也没法证明，是古墓中盗出的。所以，一众人都可以安全！”
程雪笑道：“这些招都是谁想的啊！真够损的！”
宋暖道：“谁让现在，都要依法办案呢！要是搁在过去，县大老爷那会
子。倒是没这个问题了，抓住土夫子一通夹棍，估计这些藏掖，也就藏不住了！”
程雪笑道：“这倒是了！不过，你当真想跟小六子，往东北那边淘换东西去？”
宋暖道：“淘换不淘换的，倒在其次。主要我也是去看看，万一有合适的，收一些无妨。没有的话，就当是去转一圈了。日后跟人吹个牛，不也是好的嘛！咱们这行当，虽说也是生意，到底还是拼见识的！”
程雪听了捂着嘴大笑，道：“可不是，可不是！前阵子，你出去了没见着。咱们这一排三号，那家的儿子。你也知道，那小子傻倒是不傻。估计是有点自闭症，除了他爹妈，跟谁都不说话的主！”
宋暖笑道：“知道那小孩啊！怎么啦？”
程雪道：“前阵子，他妈带他到店里来帮忙！那小孩倒是跟小六子投缘，整天跟着他闲逛。就昨个，我见他了。好家伙，嘴巴练得跟说相声的一样了！”
宋暖笑道：“这个小六子，当真是个人才！”
二人正说着闲话，猛然见一个小伙子进来，道：“二位女士，咱们这手东西吗？”这小伙也就有个二十五六，高个子，皮肤白皙。着装很休闲，但明显看得出价格不菲。斜挎着一个背包，用手护着，显然他的宝贝就放在里面。
程雪察言观色，觉得这小伙大约是个富二代。顿时有点眼里放光，只是美中不足，这哥们说的虽然也是普通话，可是总有点土不土洋不洋的味！
程雪笑道：“收倒是收，不过得是好东西。要是来什么都要，我们这成了收废品的了！”
那小伙笑道：“这个你放心，这东西，可是国宝！这是我在英国那边，一个古董店收的。那老板的祖父，以前参加
过八国联军！这东西，可是庚子年间，从北京潭柘寺里面弄出来的。正经的唐代银制佛典！我当时一听，就赶紧收了。要不是最近急等着用一笔钱，我还真打算捐给国家呢！”
宋暖正在喝茶，听了这话，一口气没闭住。一下喷了出来，不住的咳嗽！古董不比别的，往往物件背后，如果有人们熟知的故事，会给这个古董加分不少。可是故事都是人编的啊！所以往往收藏古董的，都对卖家讲的故事，充耳不闻。就是害怕因为沉浸在故事里，影响了对于东西本身的判断。这个小伙，一看就不是行里人。真有这东西，能让他碰上。他去的那所谓古董店，多半是卖工艺品的。
宋媛强忍着笑，问道：“劳驾问问，这东西您是多少银子收的？要卖多少钱呢！”
那小伙挠了挠头，道：“这东西我十万欧买的，您要是看得上眼，稍微给加点就成！”
宋暖的眼睛瞪得超大，忙问道：“要真是唐代的佛典倒是真不贵！可是，您见过唐代佛典吗？”
那小伙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我这个肯定没问题！你不知道，英国人可不像咱们这边的人，整天的坑蒙拐骗的！那边都是很讲究诚信的！”
宋暖笑着，一伸大拇哥，道：“您可真是有魄力！我估计您跟当年的西…”
话犹未完，程雪知道宋暖要嘲笑那小伙，忙打圆场道：“咱们先看看东西吧！”
那年轻人点头，从包里取出东西来。打开一层一层的布，露出了那宝贝的真容！只见那东西比半张A纸小一些。看得出是铁质镀银，上面右侧阴刻着一尊佛像，然后从右向左刻了一些经。整个东西，给人感觉锈迹斑斑，佛像旁边还有一个小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