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da的母亲如约把女儿接走,屋子里一下清平了不少。穆晓望着坐在沙发上沉思的母亲,忧郁蜡黄的面孔看着窗外不说话,她知道母亲此刻想要什么,然而这是她无法给予的。自己的孩子毕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带走了谁不心疼?穆晓她懂,她从小就懂得很多事,比其他孩子更成熟也更聪慧,她能感受到母亲的精神状态比平时更差,像一根绷得很紧、快要断掉的弦。
穆晓没打扰母亲,她静静的到厨房洗菜去,这次她洗了很久才洗完,出来时沙发上空空的,她坐到母亲坐过的地方,看向窗外。狭窄的视野里只有灰蒙蒙的天空和隔壁老旧的房子,还有一根线已经脱垂的电线杆,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什么。穆晓就这样坐了一会,觉得母亲差不多平复心情了,她走到房门前敲敲门,
“妈妈,菜洗好了。”
许久,没有人回应。穆晓低头,门底下露出橘黄的光线。
难道妈妈出去了?
穆晓感到有些奇怪,平时为了节约电,她们出门前都会把电器关掉,今天母亲的异常行为让她不知怎的内心隐隐有种不安,她又敲了敲,准备再叫一遍。忽然穆晓发现门底下的光不知何时只剩一半,另一半变成深色的阴影,有什么东西在门前。她的心砰砰直跳,周围安静的仿佛只有心跳声,她慢慢按下门把,橘黄的光景陆续映入眼帘,空荡荡的房间,屋里没有一个人。
“妈妈?”
似乎真的没有人,然而没等穆晓转身,一条粗糙的麻绳从背后勒住她脖子。
“去死吧!为什么不去死呢!当初你缺氧死了,我就不用把她送走,她就是我的孩子!为什么老天要把一个残疾留给我!不公平!不公平!!”
母亲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熟悉的声音此时却让穆晓觉得十分陌生,她双手使劲抓着脖子上的麻绳,张大嘴想要努力呼吸,却连咳嗽都咳不出,腿已经供氧不足无力的瘫下去,眼角因为剧烈刺激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她的唇开始发绀,一切都如此迅速,甚至来不及恐惧。
穆晓的手已经使不上劲,她眼球上翻,露出大片眼白,周围的一切慢慢被黑暗包裹,只有死亡逼近的感觉是如此真实,意识仿佛在深海中不断下沉,耳边母亲的哭喊也逐渐模糊不清。黑暗中,她的人生像电影胶卷一样播放起来,这说不上幸运的一生,在胶片末尾处的某个节点突然变得美好,在大脑陷入昏迷前,她看见了她的天使。
我还能等到她吗?
穆晓问着自己,她说了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从某种意义上讲,她欺骗了自己的妹妹。这种感觉比起身体上的痛楚更令她难受。
不知是不是错觉,穆晓忽然觉得脖子上的不适感消失了,脸上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滑过。她开始剧烈咳嗽,氧气一下从口鼻涌入体内,没过几分钟,视线里的黑暗褪去,映入眼的将成为她终生无法忘记的场面。
穆晓坐着的地上,成片鲜红的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
恐惧,她不可置信的试探着,嘴唇连同声音都在发抖,
“妈……”
缓缓转过头,母亲皮肤惨白,她半跪着仰头死死瞪大眼睛,疯癫的笑容还残留在上面,垂下的手紧握着断了的麻绳,脖子从左到右贯穿了一把匕首,血从两边不断喷出。握住匕首的是一个戴着黑皮手套的青年,身形高挑,黑色的风衣和帽子,遮住了身体和眼睛。
青年拔出匕首,连同血和肉一并带出,拽着尸体的头发将其丢到墙角。穆晓手撑在身旁看着这一切,她浑身颤抖,被吓得脸唇毫无血色,强烈的恐惧使她发出尖锐的叫喊。
只见青年嘴角上扬,在穆晓面前蹲下,拿刀的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做着不要出声的手势。近在眼前的明晃晃的刀刃,使穆晓被迫压抑住喉咙间的声音,随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青年放下手后,匕首在他掌中变形、凝结,最终变成一个紫色透明的球体消失不见,他身后的尸体及地上的血液突然分解成星星点点、闪着微弱光芒的颗粒,如尘埃漂浮在空中,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屋里橘黄的灯静静照着,没有母亲,没有尸体,倘若不是这个陌生的青年还蹲在穆晓眼前,她一定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死亡就像一场梦,既真实又虚幻。青年用手戳了戳呆愣在原地的穆晓,轻蔑地笑了一声,将她打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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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福利院灯火通明,除了主楼外的其他生活区域都笼罩在暖色的灯光中,光亮透过玻璃窗,照亮了彩色的围墙和操场。几个巡逻的保安拿着手电筒,有说有笑,伸缩门前忽然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
“谁在那?”
保安警惕的把灯光打到那,没有人回应。他们小跑过去,照见一个倚靠在门外、盖着毯子的女孩。
“快出去看看情况。”
几人翻过伸缩门,确认女孩还有呼吸后,立马抱着她去医疗室。
不远处某条巷子的阴影中,一双如黑洞般能吞噬一切的无神的眼睛,静静望着一切。男孩身后的黑衣青年手放胸前,恭敬地弯了弯身。
“都遵照您的吩咐完成。那么,我先回去了,祝您在这边的生活一切顺利。”
男孩微点头,视线始终停留在女孩离开的地方。
“代我向King问好。”
青年弯腰以示回应,朝后退了几步,身体逐渐变透明直至消失。男孩轻轻摸着手上的指环,良久,闭上眼不屑地笑出声,
“神啊,你真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笑语里满是无奈,
“我全都想起来了。我见过她。”
我见过你啊穆晓,哪怕换了身躯,但灵魂的颜色是不会变的,这耀眼的金色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