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靠坐在美人榻上,手捧着青花缠枝手炉,一面想着心事儿,一面分神听着管事嬷嬷的回话。
一个月前,她还在羁侯所里默默的等死,哪知阖眼后再度睁眼,却回到了十多年前。荣国府繁华依旧,她接手贾府管家权不过区区数日,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在前世,她用了小半年时间理清诸多事宜,劳心劳力不说,更是因着立威得罪了不少人。重生回来,她的手段自是没有了当初的青涩,不仅将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更是不曾落人口舌,倒得了一个精明能干爽直和善的美名。
精明能干也罢,这爽直和善……
王熙凤是天生一双丹凤眼,平日里很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可若是笑起来,却也是眉眼弯弯,一派和善的模样。至少,哄哄不了解的她的下人却是足够了。
下手处正回话的管事嬷嬷见了王熙凤面上那浓郁的笑意,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回话的语气也轻快了许多:“……先头的事儿都依着二奶奶的吩咐安排下去了,丫鬟婆子们都有了各自的活计,样样事儿都分配清楚了,人人都赞二奶奶能干,便是十个男子也比不得二奶奶一个。”
说话间,平儿掀了帘子走进了屋内:“奶奶,周瑞家的来了……”
“你先下去做事儿罢。”打发走了管事嬷嬷,王熙凤朗声笑着道,“什么风倒是把周姐姐给吹来了?我年轻不经事儿,可是先前管家时出了岔子?”
周瑞家的随着平儿一道儿入内,先听得王熙凤这话,却是待那管事嬷嬷走后,才笑着道:“二奶奶又说笑了,我不过是一听主子差遣的婆子罢了,莫说二奶奶样样周到,便是真出了岔子,也没得我一婆子瞎说道的。”
笑闹了一阵,周瑞家的正了正脸色,说起了正事:“二奶奶,今个儿我是得了太太的嘱咐,来跟奶奶说件要紧的事儿。”
王熙凤冲着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掀了帘子出去,不多会儿便传来了小丫鬟鱼贯而出的声音。
“二奶奶,先问个事儿,这月钱可是发了?”
“前几日核对清楚了,昨个儿便发了,也好让那些个小丫鬟乐呵乐呵。”王熙凤仍带着一脸的笑意,并非前世那嚣张肆意的笑,而是有几分偏向了她那位好姑母王夫人。
“好极,好极。”周瑞家赞了两句,忽的话锋一转,“二奶奶,咱们府上人多事多,这月钱便是晚放了那么几日也是无妨的。却是听说外头,有些人一时不趁手,多的是想暂时勾兑些闲钱,待趁手时再还的人。奶奶,您说……”
“旁人家的事儿,咱们管那么多作甚?难不成这京里有那乞儿,咱们还得顾念着?”王熙凤依然笑着,心底里却是阵阵发寒。前世,她就是被周瑞家的那三言两语哄了去,一时猪油懵了心,竟真的干起了放印子钱的勾当。倒是她那位好姑母,左右不过是派个心腹说了三两句话,平白得了一份钱不说,事后更没落得半分口舌,真真是好算计!
“话也不是这般说的,太太菩萨心肠,最是体恤那些个穷苦人家……”
“人各有命,我才懒得管那些个穷贱之人。”
“二奶奶……”周瑞家的还想再劝,可王熙凤好似一副全然不懂这里头弯弯绕绕的模样,让她想劝都不知晓往哪里下手。总不能真的劝王熙凤慈悲为怀,多为穷苦百姓考虑吧?这种话,便是周瑞家的,也实在是说不出口,“那便罢了,二奶奶,我先去回太太的话了。”
“去罢。”摆了摆手,眼见周瑞家的已经出了内室,王熙凤忽的想起一事,高声唤道,“周姐姐可记得有闲了提醒下太太,这天底下穷苦人家多了去了,他们命不好,只能怪上辈子没做好事,怨不得咱们。”
周瑞家的面上灿灿的,有心再说道几句,却一眼望见贾琏正走进院子,忙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只答应了一声,便忙忙的走了出去。
贾琏自是瞧见了这一幕,心下狐疑,便问平儿:“二太太寻你家奶奶何事?”
“奶奶就在里间,琏二爷何不自个儿问去。”说罢,平儿扭身往外头走去。倒不是她不乐意同贾琏说话,而是不会没眼力劲儿到当着王熙凤的面,同贾琏勾勾搭搭的。况且,王熙凤管着荣国府上下大小事宜,这院子里的事儿却是都落到了平儿身上,她忙着呢。
“你这丫头……”只慢了一步,平儿便已脱身。贾琏又是气又是尴尬,间或心头却是痒痒的。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虽说平儿那丫头不如他尚未得手的多混虫媳妇儿来得勾人,可至少比王熙凤有滋味的多了。有心赶上去拿人,却见帘子晃动,王熙凤倚在门边,眯眼笑道:“哟,这不是琏二爷?怎的有空来我这儿?”
“你这张嘴,平儿那蹄子定是学了你!”停了往外的脚步,贾琏虽是笑着道,面上却难掩心虚。若是搁在前世那会儿,王熙凤许是看不出什么来,到底俩人不过才成亲第二年,可如今……
王熙凤眉眼弯弯,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少女般的花容月貌上头,却是娇媚妇人的神情,竟好似能将人心底里那馋虫勾出来一般,看得贾琏顿时满心满眼只剩下了眼前之人,哪里还会记得就在方才他还在嫌弃自家媳妇不够有滋味。
“琏二爷说的是,我这般混,但凡坏处定是学了我的。”说着,王熙凤带着那勾人的笑意缓步上前,偏就停在了离贾琏一步之遥处,伸出纤纤玉手点在了贾琏的胸膛处,“唉,怪只怪我平日里不会做人,如今便是想要辩解,又有谁愿意相信呢?”
“我信,我信!”
眼见贾琏一脸的猴急,王熙凤却是懒得同他玩了,向后退了两步,旋即便唤了口吻:“别说那些个有的没的,阖府上下谁人不知你琏二爷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还念记着外头没到手的。说罢,今个儿又怎的了?可是瞧上了哪家的好姑娘?”
“咳咳。”没想到王熙凤说变脸就变脸,还顷刻间就看透了他的心思,贾琏好悬没被口水给呛死,缓了口气忙表明心迹,“瞧你这话说的,我自是对你一片真心。”
“别介,老实说罢,若是对方还不赖,收了也无妨。可要是差了……”再度眯起了双眼,可透露出来的却不是方才的风情万种,而是极为危险的气息,却听王熙凤道,“你纳妾也好,偷腥也罢,只一桩事得依了我。”
不等贾琏再度表明心迹,王熙凤便已开口:“左右不过是个玩物,出身暂不论,只求样貌身段比得上我和平儿,我便不管你。”
贾琏:“……”这个难度有点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