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来了,宝钗来了,史大姑娘还会远吗?
王熙凤吩咐下人们赶紧将梨香院收拾出来,又命人安排宴席为薛家贵客接风,回头听得贾母的话,又派人往史家走了一遭,只说是贾母想念侄孙女了,接来小住几日。待忙完了这些事情,却已月上柳梢头。
院中内室里,贾琏正拿着本账册坐在榻上。
见到这一幕的瞬间,王熙凤愣住了。及至洗漱完毕,平儿悄无声息的退出内室后,王熙凤才堪堪回过神来,挨着贾琏坐在了榻上:“琏二爷怎这般有雅兴?”
贾琏无语的抬头看了眼王熙凤,晃了晃手里的账册,提醒道:“琏二奶奶可看仔细了,我瞧的是账册……你那话听得就跟我犯病看起了四五经似的。”
这话若是搁在前世,王熙凤未必就能乐意。这金陵四大家族,除却薛家祖上便是商人外,旁的三家皆是官家。哪个少女不怀春?便是将来也许会‘悔教夫婿觅封侯’,可至少在最初,还盼着自己的夫君能够上进,能够为自己挣来诰命。
……幸而,此时的王熙凤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目光短浅自以为是的凤辣子了。
“我家琏二爷怎么做都是最好的。”王熙凤冲着贾琏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却是不带任何含义,只是发自内心的笑。这还不算,王熙凤伸手拿过了贾琏手里的账册,搁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又亲自为他褪了外裳,捏肩揉背。
贾琏懵了。
说起来,贾琏同王熙凤还有一段极美好的过往。贾琏是荣国府大房唯一嫡子,自幼没了母亲,继母小家子气了点儿,行为却也不曾太过,贾琏本人虽并无读进学的天赋,却仍是实打实的爵位继承人。王熙凤则是王家大房嫡长女,虽说自幼父母双亡,可叔父王子腾也不是苛刻之人,其夫人更是大家出身,不是不曾对王熙凤视如己出,却也从未苛待过她。
相似的出身地位,相似的成长经历,加之贾、王两家本就是世交,又因着王夫人嫁到了贾家二房,王熙凤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常来贾家探亲。一来二去的,俩人便玩到了一起,最终倒是成就了青梅竹马的佳话。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贾琏虽不愿进学,却好歹也是念了多年的。在得知自己将与王熙凤定亲后,他心情极好的念着长干行中的句子,自然也盼着将来能同王熙凤白首偕老子孙满堂。可惜最终,他却失望了。
“琏二奶奶你无事罢?啧,我怎么做都是最好的?那先前又是谁说我没念的天赋,又不愿用功,连个眼力劲儿都无……对了,你不总是让我多往二太太跟前凑,也好多讨几个好差事吗?”
没有哪个人愿意旁人接连数落自己的不是,纵是自身确有错,又何苦整日里念叨?更不提,贾琏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没读天赋又如何?他贾家本就是武将出身,父亲贾赦袭的也是一等将军的爵位,试问,他为何要研读四五经,走上科举之道?比着父亲的不着调,贾琏一度认为他这般行事已经很出挑了,至于二房的人……想也知晓,二房既不能袭爵,又不能继承荣国府这偌大的家业,便是贾母再偏心,还能真将大房逐出家门不曾?二房那是没法子,才不得不为将来谋出路,他一个能袭爵的长房嫡子,折腾那些个事儿作甚?
至于没眼力劲儿,还让多往王夫人跟前凑,以求谋个好差事,就更扯了!他是长房嫡子,不是家生的小厮!!
“琏二爷,奴家原是想岔了,如今知错了……夫君可愿原谅奴家这一次,奴家保证以后都听夫君的。”王熙凤深情款款的望向贾琏,面上更是难得的柔情似水,看得人骨头都酥了。想那王熙凤本就有一副好容貌,如今不过才十九妙龄,加之打小便是盛气凌人的做派,偶尔作了小娘子态,确也着实惊人得很。
贾琏:“……”
“琏二爷竟是不愿谅解奴家?好二爷……夫君……相公……”看着贾琏那呆若木鸡的神情,王熙凤的心情愈发好了,一时兴致上来,干脆变着法子逗着贾琏。
可怜那贾琏,便是刚同王熙凤相识时,也不曾经了这般待遇,更不提如今他俩早已成婚,连女儿都快一岁了,乍一受了这般款待,竟是一时间迷了心智,愣是让王熙凤得了手,缠绵一夜后,及至第二日天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却说王熙凤,目送贾琏神情呆滞的离开院子后,才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好半响都没能止住笑意。幸而平儿瞧着时间不早了,忙催促了两句,这才让王熙凤收了笑意,主仆二人先去了贾母处问安,后又赶往荣禧堂。
因着残冬未过,昨个儿夜里又累了一宿,王熙凤略略有些没精神,便干脆在那暖阁里躲懒。只话是这般说的,按着往日的惯例,怕是也歇不了多久,偌大一个荣国府,每日里单只管事嬷嬷回的事儿便不少,前世的王熙凤很是欢喜权利在手的滋味,又爱这排场,纵是再苦再累心里头也是乐意的得很,待重生了一遭,她却是愈发对这些事儿提不起劲儿来。
又想起印子钱那遭,王熙凤心知便是推了几次,王夫人依然不会彻底放手,当下,便有些心烦气躁了。唤了人添了热茶,又往手炉里添了两块梅花香饼,王熙凤半躺半靠在暖炕上,忽悠悠的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恰此时,平儿掀了帘子进了暖阁,往前略走几步半俯下身子,先轻声唤了句‘二奶奶’,见王熙凤应了,才道:“奶奶,太太跟前那周瑞家的带了个老婆子并一小伢子过来了。说是太太的远房亲戚,又提太太忙着没甚工夫招待远亲,问奶奶可有空,待见过一面打发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