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说穷富武,可如果要想达到哪怕稍微高档一点儿的传统教学条件而不是像乡里寻常的学童那样靠着戒尺与死记硬背一年半下来认得千儿八百个能认不能写的字,然后长大后忘的成为半盲,一个孩子的额外消耗也不亚于一个常练武的农兵。几万个大字一本或者类似的纸张笔墨就要一两银子以上。难怪科举考试都要分南北榜,只有那些余粮余钱充裕的人家才有哪怕乡试的条件。
张海当年的开蒙不过是父亲在练武空闲的时候指物而学识得几百个字,没有读过正经的蒙学读物。当仔细翻阅父亲托人从省城里买来的几篇“三”“百”“千”不由的陷入了两难之中。
最基本的蒙学读物《三字经》也包括了很多道德乃至历史方面的内容,这就意味着张海要在这些孩子身上树立诚实守信言行合一的态度,必须开明宗义的就讲三观了。而不能像对待自己的徒弟那样久经磨砺考验后才讲出自己的志向和理想。
回忆历代农民战争的经验教训乃至社会的现实,张海觉得还是不能放弃“宗教迷信”“自我神化”这个精神武器,特别是在自己拥有资质上的先天条件和先知优势的时候,如果不用,那就等于巨大的浪费。那就意味着自己无法在战争的考验之前建立一支有足够凝聚力的团队。
但内从白莲教到太平天国,外到天主教会种种经验教训也是深刻的。教权在最大的情况下只能成为一种政治辅助机构,而不能靠以教代政、政教合一。如果让宗教成为等级化政治管理层的替代物,那将产生比儒家的消极作用更大也更难以约束的封建统治集团,也背离了宗教能够吸引人心的初衷。这可能也是后来的李自成虽然同教门保持着某种联系却不利用宗教做为统治工具的原因。
“父亲,你看我改的这篇三字经及注释怎么样?”张海终于下定决心首先向最亲近的人展示自己过人的天赋。
张海用硬毫小笔在几张大纸上写的密密麻麻歪歪斜斜的字迹让常人看起来都觉得眼晕。张林是武人出身,靠着当年常与人信往来才识得不少字,对于这字迹水平倒也不很在意。不过,张海居然识得如此多的俗体字却是张林始料不及的。这其中除了几百个张林认识的俗体字以外还有很多原本十分复杂的字体也变的简单俗化了。
“孩子,这些字迹你是同谁学的?难道说最近这一年来你把武艺和对徒弟的教导都放下了,专门用来学字?”张林郑重的问。
张海沉默了许久,态度认真的对父亲说道:“我与徒弟们的演武你都看到了,像是荒废武艺主要把时间用来干别的样子么?至于去年以前,我从未远离过家。都是同父亲您在一起。这字类多达上千的俗体字乃是去年的时候我在梦中所得的上帝天授。这件事其实我早就应该对您讲了,只是一直觉得时机不成熟而已。”
如这时代大多数不可知论者的普通百姓一样,张林并没有后世多数国人经过科学普及带来的一定程度上较为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惊讶的问道:“上帝的形象是怎样的?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的基督教还没有在北方广为流传,上帝一词却古已早有。通常就是儒家所言的“老天爷”道教继承上古信仰而来的“昊天上帝”。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教者为了让人便于理解才借用儒家和道教中的“上帝”一词以代其西方中所说的神。
“上帝自称本无人身。但他化做一位平民装束的和蔼半百老人与我对话。他没有高高再上的样子,平实而直截了当的授予我许多在短时间内难以记住的知识,还向我讲述了很多天机,并说为了拯救世人天机在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外传的。”
为了进一步证明这件事,张海还拿来父亲买来的一本现世版的说解字说道:“这上面大概三分之一的常用字我都认识,大约三千个,父亲可以考教。”
一个有所天资的孩子如果只能利用别人难以察觉的业余时间,一年之内识得千把个字也不算什么希奇。然而要想在一年之内习得几千个字,那非要花大量的时间苦读不可,更不要说会读之外还会写,哪怕是俗体字。
很显然,在最近这一年的时间里如果张海花了如此巨大的精力用于借识字,那么是根本没有时间取得武艺乃至对那些徒弟管教上如此巨大的进步的。
“上帝都授予你哪些天机?”张林听说这些天机可以对外讲,好奇的问。
“万历末年,关东奴尔哈赤部后金起兵反明。新皇登基号天启,明军连败,丧失辽东。联香教于山东河北等地起义,年内事败。但有权宦魏氏横行于朝,新朝续七年不得久。之后崇祯继位,外有后金入关内有流民其起事,十七年后流民陷京师,后金得天下国号为清。中华剃发易服陷胡虏二百余年..”之前张海并不确定这个位面上的明朝同史实是一个位面,看到三字经里那么多与后世雷同的简化俗体字的时候还以为是另一位面,直到多翻了一些父亲买来的才确定这一时空同历史大同小异。
若是今后的事情有所出入,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与人算卦还有变卦一说呢。张海虽然看过一些穿越小说,里面的主角大多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不愿多讲。当张海却觉得:先知不用,过期作废,一定程度上的自我神话没有什么不好。
“剃发易服这怎么可能?便是当年的蒙元之时也没有如此。”张林听到这些天机虽然不尽全信也是惊讶万分。
“苍天上帝的化身就是对我这样说的。我家的使命就是要替天行道,终结已经渐不得人心的朱明,救万民于水火。”张海最终决定不再对父亲隐瞒,将大逆之言讲了出来。
原本以为对自己的孩子十分了解的张林在似乎难以辩驳的事实面前终于相信了张海的所说,并没有如想象中的惶恐和反对。
“天命既然如此,你放手的去干吧。为父也不再好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