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这份急报的内容在朝廷内传开了之后,不出意外,六部九卿、所有还能动弹的御史言官们,都摩拳擦掌,开始批量产出万历年间最着名的特产-屎山奏章。
搬运这些奏章的小太监们,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内阁门口也瞬间成为全北京最热闹的地方,比人头攒动的菜市场还要嘈杂几分。
方从哲呆坐在椅子上,看向满屋子的奏折,叹息着摇了摇头。
屋外面,是群情激愤,欲将方从哲、杨缟、杨延宜三人就地正法,以正视听的群官们。
屋内十数个年轻的韩林院编修,在这寒冬二月里,个个头顶上冒着腾腾热气,归置着奏折。
里面的内容倒也是大同小异:方从哲识人不明,用杨缟而断送十二万大军,当处以极刑。
杨延宜,沽名钓誉、乱我朝纲、自行向朝廷要官,当千刀万剐、传首九边。
至于杨缟,被骂成了全天底下最蠢的蠢材(除了李如柏),当处以极刑。
至于李如柏那个蠢货,言官们已经不屑于评价他了,只是要他滚回京城待参。
原本涉世未深的年轻韩林们,也在这场口水仗中,学习到无数引经据典的骂人模板,飞速的成长着。
这时,一个御史在层层屎山中,翻出来一份奏折,看了半晌后,递给了方从哲。
奏折上端端正正写着一行小字“臣兵部给事中-杨涟奏”
方从哲看了半晌,终于轻轻微笑颔首。
满朝武,竟无一人能有此见识。可惜,人数还是太少了啊!
吴道南却罕见的没有跟他的方阁老站在一个阵线。
……
一个阴暗的屋子内,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羊毛毡,不透露出半点光亮。
桌上一盏幽幽的烛火,却驱散不了这无边的黑暗。
一个穿着黑袍、头戴兜帽的身影坐在桌前,低声说道:“皇上时日无多了,必须早做打算。”
另一人也跟他一样打扮,嗓音听起来却有几分尖细,他缓缓说道:“上头已经同意了,人选你们找好了吗?”
那人闭目思索了片刻,缓缓点头,说道:“找好了,但如何进宫,还需要你们配合。“
”我知道了,这一回去,我就跟上面联系。三日后,咱们在这里碰头,定下完整的方案。“
那人缓缓起身,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对面这人也慢慢站起身来,学着他的样子,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低声说道:”愿主保佑我大明……“
……
方从哲拿着那份奏疏,咬了咬牙,让小太监呈给了皇帝陛下。
看着小太监离去的背影,他似乎被抽干了力气,颓然瘫坐在椅子上,苦苦的思索着。
百官对他的攻讦之势已成死局,断无可解决之道。
毕竟,他身为内阁首辅,举荐的人又惹了这么大的乱子。于情于理,他都不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
那些言官们,个个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口吐圣人之言,却行禽兽之事。
尽管他们没有一个是办实事的,追究责任时,跳得比谁都欢;真要找人做事时,却又一个个都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