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后面还有一个院子,那是内宅所在。
鞋子踏在落叶之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杨澜来到了院子的角门前,他停下来一会,随后缓步行了进去,阳光无声地落下,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投到了照壁之上。
院子不大,一个花圃就占了大半的地方,依旧是菊花,金色的花瓣在风中微微摇晃,宛若在一片翠绿色海洋中飘荡的一叶叶轻舟。
一个身着白色裙裳的女子正背对着角门,面向花圃执壶浇水,一头青丝瀑布般垂下,堪堪垂至腰间,她头上别了一根碧玉簪,那是身上仅有的饰物。
杨澜的目光极其锐利,落在了那女子隐隐探出黑发的耳朵上,弯月一般的耳轮,上面一层淡淡的绒毛,阳光下,泛起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杨澜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行去。
女子听到了脚步声,她缓缓回过头,面容袒露在杨澜眼前。
她有一张鹅蛋脸,脸型不大,中等偏小,鼻梁高挺,蛾眉淡扫,双眸漆黑,肤色白皙,谈不上什么倾国之色,以杨澜的审美角度来看,却也算是一个美女。
“来了!”
瞧见杨澜,女子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笑了笑,淡淡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她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乍一听,谈不上悦耳。
这个女子正是舒城的独身女儿舒小婉,今年十八岁,比杨澜小一个月。
在这个时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并非像后世那样只是一句笑谈。杨澜之所以能在舒家自出自入,甚至进入内宅和舒小婉相会,其实,只是一个特例。
首先,舒城特别讨厌理学,对于朱熹的那一套纲常礼教时常嗤之以鼻,所以,舒家的规矩并不是特别的严苛。
另外,舒城对女子无才就是德这套女训也不怎么感冒,舒小婉娘亲去世之后,他基本是把舒小婉当做男孩在养,在舒小婉懂事不久就教她读识字,研习经。
他这个女儿也算是天资聪颖,举一反三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并且是个天生的怀疑主义者,凡是不明白的打破沙锅都要问到底,有时候她提出的问题就连舒城也无法解答,好几次都让舒城下不了台。
后来,舒城干脆采取了放养的教育方法,只是拿给她自行阅读,不管是兵战策,还是老庄墨韩,只要舒小婉想要,他就千方百计给她弄来。在这样的环境下,舒小婉也就形成了独立自信的性格,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
当然,仅仅只是这样,舒城也不可能任由年轻男子进出舒小婉的闺房,杨澜之所以能进出,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他和舒小婉已经定亲了。
亲事是在杨凤梧中了秀才之后定下的,杨澜附身在这具身体上时,他失去了和舒小婉有关的记忆,当他在这个温煦的秋日午后见到舒小婉之后,那些记忆便在脑海中浮现起来,有关两人的画面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不停旋转。
“嗯!”
拳头在长袖内紧握,杨澜抑制住内心的紧张,神情淡然地向舒小婉点了点头。
“你脸色有些不好,这几日,家中客人众多,累了吗?”
说起医,舒小婉也读过不少,见杨澜面色苍白,便走了过来,想要将他扶到一旁的石凳坐下。
杨澜笑了笑,摆摆手。
“无妨!”
心中欠缺的那一块空白终于被与舒小婉有关的记忆和情感补上了,对杨凤梧来说,这应该是最为重要的吧?杨澜有些黯然地想道。
他能体会到杨凤梧对舒小婉的爱恋,因为,他就在这具身体上。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情感,新鲜而又刺激,甜蜜中微微带着一些酸涩,希冀中夹杂着点点温柔,他想要融化在其中,却又隐隐抗拒,杨澜相信,若是沉迷,自己便不是自己了!自己将失去对来的那个时空的所有记忆,就算那是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他也不想失去,因为有了那些记忆,杨澜才是杨澜,不仅仅是杨凤梧。
“明年春天,要进京大比么?”
舒小婉转过身,继续完成她刚才没有完成的浇水大业,听得她的声音,杨澜鼻间嗅到了一缕幽香,猛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