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的监狱建在距离市政大楼最远的地方,不过距离骑士们在租界内的驻地很近。这里主要用来关押一些重要的□□,或是待引渡回本国的重要犯人。理论上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的。 理论上。 茶褐色头发的少年已经被迫换上了拘束衣,双手被束在身后,倚墙坐着。他没有给出供词,可还是被转移来了这里。他丝毫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个会先到场。 监狱的三面都是墙,只有面朝走廊的那一面是厚重的玻璃,这是为了更好的观察被监管者的一举一动。这一段都比较昏暗,没有主光源,就像始终没有大亮的黎明。 走廊的尽头透出来一点清晰的亮光,两个影子被拉得细长。 他倚墙坐着,听不见外面的脚步声, “咚咚。”有人敲响玻璃。 来人抬手按下玻璃边墙壁上的按钮,玻璃门的最边缘打开了一个小小的隔窗,只是为了方便内外交流。 更长的那道影子走了出来——是罗伊德先生。 “可喜可贺。”罗伊德依旧哼着他奇怪的调子,停在了隔窗边,“刚打听到罪名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当做‘zer’秘密处死了呢。啊,那样的话可就太遗憾了。” “罗伊德先生?您怎么会过来?”枢木朱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他把身体转向了玻璃门,正对着罗伊德。 “嗯哼。”罗伊德回头看了一眼,有一双修长纤细的手替他展开一张小小的折叠凳,他优哉游哉地坐了下去,“这说明你身上有必须被‘明正典刑’的价值。你知道是什么吗?” 枢木朱雀安静了半晌,没有立刻回答罗伊德的问题:“难道不能是因为‘法律’或‘公正’本身吗?” “嗯——”罗伊德拖长了调子,“可惜出现这两样东西的前提条件是:人们愿意。他们给你用了很好的药吧?” 枢木朱雀一怔。 “你身上看不出来有任何伤哦。”罗伊德笑了笑,“相信我,如果你没有那样的价值,现在就已经像那些伤痕一样,被悄无声息地抹掉了。杰雷米亚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尤其对于11区人而言。说说吧,如果能弄清楚他们为什么没有急着下手的原因,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一点和他们或是其他势力谈一谈,制造转机哦。” 少年低垂着头,久久没有回答。 “不了。谢谢您,罗伊德先生。如果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获得救赎,我对这样的世界,也就不再执着了。” 罗伊德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枢木朱雀会这样回答。他的视线悄悄滑向少年看不见的墙后。 “可你不是想要改变它吗?难道你要在它被你改变之前,被它改变吗?”那只手的主人终于按捺不住,从被遮挡的墙壁后走出。 少年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怎么——”能来这里!?你疯了吗?巴特雷上将还在找你!军部可能有人见过你!他想问,却又不能,只能把苦涩的炮仗咽回肚子里去。 “如果不是为了带我去岐御治眼睛,你也不会被卷进来。”北辰暗戳戳地跟枢木朱雀串了个供,之后才继续说之前的事,“如果你知道什么,就告诉罗伊德吧,只有知道了他们在意什么,我们才好商量对策啊。” 少年似乎有些纠结,他把眉头皱得很紧,像是折成波浪形的打印纸。即便玻璃外的人是如此希望他说出答案,可他还是选择了摇头:“一切都应该由公正和规则给出结果。如果选择使用手段达到目的……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榆木脑袋! 北辰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烦躁。 “啊呀呀——接下来你该不会要说‘追求正义’之类让人害臊的话吧?”罗伊德脸上挂着笑,好像真觉得自己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且不说到底有没有‘正义’——即使是‘正义’也是需要手段才能维持或者达到的哦。” “可错误的过程得到的‘正义’真的是正义吗?”少年梗着脖子,直视着玻璃外笑盈盈的罗伊德,妄图用一腔热血与坚持穿透所有的不公与阴谋。 这当然不可能。 就像阳光无法永远驱散黑暗,在坚实的壁板、在生灵的体内,在一切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黑暗就在那蛰伏着,直到太阳落下,直到月亮升起,它们会贪婪地、飞速地把一切染成自己的颜色。 只要光明有一丝的倦怠,黑暗就会卷土重来,永无休止。 北辰注意到罗伊德似乎觉得无话可说了,只冲她颇为无奈地耸耸肩,显然已经打算离开了。 这样可不行…… “可不是所有手段都是‘非正义’的啊。”她灵机一动,“搜集相关的
证据、寻找证人,证明你是无罪的,或者证明你是不会对帝国产生威胁的,这些也是手段,可不能说他们是不公吧。对吗?” 罗伊德的无精打采的眼皮掀开了一些,他留意到少年的神态变了——居然真的开始安静地思考起来。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身上若有所思。 北辰看枢木朱雀的态度有所松动,变再接再厉道:“就像机甲战斗一样,我们必须要了解对手,才能打败对手不是吗?难道你心里,就没有哪怕一点点战胜不公的念头吗?” 北辰专注地观察着枢木朱雀的表情,哪怕一根头发丝被呼吸撩动她也能察觉。 少年那双眼睛里不再如之前那样充满坚定的烈火,而是逐渐平静下来,变成可以短暂触碰的烛光。 “我们不是要用阴谋诡计,我们只是需要了解对手,了解不公者的计划,然后用法律本身瓦解不公、让一切回归正轨。难道你不想以正义战胜诡计吗?” 少年微微垂下眼皮,真正陷入沉思。 北辰缓缓走到玻璃边,缓缓蹲下来,左手双腿的膝盖几乎点在地上。修长洁白的右手停留在玻璃上,上半身微微前倾着:“如果就连你都选择什么都不做,那那些根本爬不上来的普通人呢?他们甚至从没有见过法律在权贵身上起作用的样子,连让他们绊一跤都是奢望……凭什么要让那些坏人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呢?凭什么要让他们这样平顺的践踏公平呢?我真的好想、好想正义和真相得到声张。难道你不想吗?” 他看着停在玻璃上那只白瓷一样的手,又看向平视着他的少女。过了很久,他才说:“我当然希望……” “那就告诉我吧,好不好?” 又是良久的沉默,整个空间里安静地似乎能听见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他的视线飘向看不见的走廊尽头:“其实……就算我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什么作用。他们之所以要把我留到庭审,可能是因为我的父亲。他叫枢木玄武,是……霓虹的最后一位‘总理大臣’。当年对外通报的结果是——死于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