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还是不行吗？” 伴随着一声失望的叹息，深雪皱眉收回了溢满了整个道场的咒力。 她拥有无上限的咒力，但却没有办法使用任何咒术、术式，甚至是使用咒具。 能做的只有简单的收、发，再多就是利用咒力本身携带的压迫感来吓唬人或咒灵而已。对于生在御三家之一禅院的她来说，这不仅不能被称作一件好事，甚至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非禅院者非术士，非术士者非人」 这句话刻在了每一个禅院家的人心中，没有继承术式的人都要被视为落伍者轻视、打压，更何况是连咒术、咒具都无法使用的人？ 但好在她的父亲，也就是禅院家第二十五代家主坚信她继承了「十种影法术」，在逝世前定下了以她为中心的方针，并且又第二十六代家主——即她的兄长禅院直毘人十年如一日的执行了下去。 不能实践，就把理论嚼碎乐咽到肚子里，做出超越常人的理解。 满分100的课程，她需要做到300分才算勉强可以。 “每周都要来这么一次……”深雪别过脸去，脸侧的刘海随之一晃，略带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抗拒来：“从来就没有一次成功的，几百年前就死掉的人下的诅咒到底要怎么解除啊。” 家里的其他人都可以如同呼吸一般的使用术式，运用咒术，可是她…… 就算把100+100=200这种简单的算数剖解成200个1来嚼碎了吞进肚子里，也依然没办法得到一个哪怕接近一点点的结果。 但就算她自己放弃了，其他人也不会放弃。 为了一个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继承的「十种影法术」，深雪日复一日都要反复的朝着一扇永远打不开的门前进。 多年下来，早已精疲力尽。 禅院直毘人倒是比她本人要看起来自信许多。 他收起刚刚的表情，淡淡的说：“解除诅咒的最快方式就是与五条悟成婚，但早在父亲在世时，五条家就已经拒绝过了一次。那么在对方的诅咒应验前，这条路就暂时无法走通了。” “我们也不能一直坐以待毙，在配合天元大人结界的同时，你也要自己多加努力才行。” 说得轻巧。 深雪伸出手来，犹如实质的黑色咒力在她手心舞蹈，“说的好听，努力努力努力的。要是兄长真的想让我身上的诅咒早日解除，为什么不让家族和五条家握手言和？” “说到底，又不是只有结婚才能解咒！” 说到这里，她悬在半空中的腕部往回一收，纯黑的袖部在半空中甩出一道圆弧来。 与五条家和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禅院直毘人手痒的往腰部一摸，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为了避免喝酒误事，没有将随身带着的酒葫芦一起带过来，颇有些遗憾的咂了下嘴。 “两家从数百年前的殿前比试结下梁子，积怨甚久，真要两族和解解除诅咒，恐怕等到那会你都已经成了一把骨灰了。” 他盘膝而坐，手指在木质的地板上敲了两下，发出闷声来：“过段时间，我会再去拜访一次天元大人。他见多识广，说不定对这类死者的诅咒也有别的见地。” 对于咒术师来说，从自身细微感情中提取咒力并储存是家常便饭一样的能力。 但对于深雪来说，她从小到大做的训练却是如何收敛自己的负面情绪。 所以此刻不过半秒，她已经没有什么愤怒的感觉了。 只是侧过头去看了眼外边的天色，询问道：“我明白了。今天就到这里吗？” “嗯，你先休息吧。”禅院直毘人站起身来，随意掸了掸下摆，“虽然是夏天，但近期频繁落雨，你注意少去庭院散步，以免生病。” 想到幼妹令人堪忧的身体素质，他补充了一句。 深雪点头表示知晓。 用过晚饭后，约莫六点时，天色昏黄下来。 下午才答应了不走出来的深雪，悄悄离开了自己独居的院子，来到外院的一处隐匿的墙角。她微眯着眼睛，看准一块约10厘米高的石头踩了上去，借着这里的铺垫又爬上了旁边不知道长了几年的烂木头上。 ——然后在原地休息了半分钟。 简单的体弱多病并不能概括深雪的身体，她对所有一切能跟‘运动’搭得上边的事情都有矛盾，但仍然顽强的行动。 比如此刻。 踩上一个高度，她就得在原地喘会气，等真正爬上高桥坐下来时，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好在离约定
的时间还有半小时，足够她平静呼吸，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干净了。 将袖口与下摆的褶皱抚平，深雪悠闲的坐在禅院家最外围的高墙上，她的身后正好有一颗高高的樱树，延展的枝丫都长出了墙外，将她朝里的背影遮挡的严严实实，丝毫不担心族中有人路过发现她的存在。 看着远处的红橙色晕染了整个天空，缓缓下沉的模样，深雪有点好奇的歪了歪脑袋。 “——一直往前走的话，可以碰到夕阳吗？” 她试探性的想要伸出手来，但仅仅伸出了越过膝盖五厘米的距离，就放弃了。 有一层几近透明的结界隔挡在那里，像是一层不存在的玻璃罩子，隔绝了里与外。 这层结界可以阻挡外界咒灵的入侵，也同时担任着阻挡着她的气息流出的功能。 放弃了对夕阳的追逐，深雪的视线落在了外面随意长着些许杂草的地面上。 不知道踩下去的触感是什么样的，和家里的土地有区别吗？ 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在夏夜微风的吹拂下，时间很快过去。 远处有一个暗色的身影缓缓出现。 正无聊的深雪立刻眼尖的发现，她伸出手挥了挥，高兴的出声：“杰君，这里！” 那个身影一顿，冲这边跑了过来。 快到墙边才缓下步子。 夏油杰穿着定制的高专校服，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纸袋。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墙边穿着振袖一脸灿烂和他打招呼的深雪，不由有些无奈的说：“不是让你不要来这么早了吗？约好的时间是七点吧。” 亏他还特意早来了半小时。 他往后退了两步助跑了一下，轻身一跃踩着墙壁就坐了上去。 与深雪刚刚小心翼翼边爬边歇的上墙方式一比，轻松极了。 “今天下午一直在道场做咒术测试，没什么进展就提前结束啦。”深雪随口解释了一下自己提前过来的原因，“杰君呢？今天白天去完成委托了吧，有遇到能力有趣的咒灵吗？” 夏油杰并不是京都人。 正处于暑假中的他，前些天刚刚告别父母，从家里到了京都来。 目的嘛…… 就是为了陪自己从幼时偶然认识的好友聊天。 “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咒灵，能力和现有的重复了，我就直接祓除了。”夏油杰将刚刚一直拎着的纸袋递给深雪，“我明天早上就会离开京都去学校了，这是今天去店买的一本摄影册，你打开看看喜欢吗？” 深雪接过来从里面将画册抽出，“摄影册是什么？”她翻开第一页，大片的向日葵占据了画面三分之一的空间，明亮又充满活力的橙黄色印入她的眼帘。 “就是摄影师将拍摄下来的画面挑选后整理成合集的一种画册。”夏油杰略垂着眼，“深雪从来没有出过门吧，我选了一本风景册，里面记录了日本各地的美丽风景。” “好漂亮的花，没有见过的花种呢，不过光看着画面就觉得有好香的味道传出来。”她弯眼侧过脸看向夏油杰，“谢谢，杰君。我很喜欢这本画册！” 夏油杰微松了口气。 他跟着勾起了唇角，“这里是明野的向日葵田，在山梨县。” “没有听过的地方呢。”深雪伸手在画册上抚摸了一下娇嫩的花瓣。 夏油杰搭在墙檐的手与粗糙的石灰摩擦了一下，“没事的时候你可以看看，有对哪里有兴趣就记下来，等以后我带你去。” 这句话让深雪一愣，她低着头翻过一页画册，“但是，在诅咒解除之前我哪里都去不了。——不，就算诅咒解除了，我也不一定能走出这个家。” “不会的。”夏油杰伸出手揉了揉深雪的脑袋，轻声道：“我会吸收更多的咒灵，变得更强。倒时候一定会有办法带你安全的离开禅院家的。” 深雪一歪头，笑道：“什么方法？难道是——把世界上所有的咒灵都签订契约吗？那杰君岂不是要吃好多抹布？” 听到“抹布”这两个字就开始生理性不适的夏油杰露出了苦恼的神情，他的生得术式是「咒灵操术」，可以将咒灵祓除后通过吞咽到体内的方式吸收并御使。 但从人类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灵能好吃吗？ 味道像是呕吐物，口感彷如抹布。 他诚实的说：“我觉得比较可怕的是，我竟然已经快习惯那个味道了。” 这种自嘲式的话语惹得深雪笑个不停。 她刚刚因为自己无法出门而感到的不快，立刻在脸上销声匿迹了。 两人天南地北的
聊到了很晚，一直到深雪打起了哈欠。 “困了吗？”夏油杰收住话头，温声说：“快回去休息吧。” 深雪摇了摇头。 “还是跟以前一样吧，我不能去车站送你走，就在这里目送你好啦。” 夏油杰有些无奈。 但如果他不先走的话，深雪是真的会在墙头一直坐着的，所以这会只好顺从的跳了下去。 “那我就先回酒店了，你到房间之后给我发条消息就睡吧，嗯？” “知道啦，你好啰嗦。”深雪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长得很高的夏油杰，和他挥手道别，“明天一路顺风哦。” 夏油杰点头应下。 “嗯，再见。” 很快的，他转身离开了。 而深雪则是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之后，才小心地转过身顺着原路下去。 不过照样还是下一半休息一会就是了。 这也是她每次都要目送夏油杰走了之后再离开的原因之一。 ——这点高度要这样才能顺利下去，实在是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