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猜测而已。”谢云生无所在意笑笑,给陈西石的茶杯添上茶后,道:“闲聊也聊过了,所以前辈究竟是想算什么?”
陈西石冷哼一声,神情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谢云生,河山将因一人覆灭,生灵会因一人涂炭,如此骇世之事,你当真要隐瞒到底吗?”
谢云生放下茶壶,执起茶杯饮了一口,方回问陈西石,“古之圣人通天达地,心纳寰宇。今之人愚昧不清,欲念侵心,不知何为天道,亦不顺道而行。你当真以为除一人便可保太平吗?”
陈西石微微愣住,在心中不断思索谢云生所言,许久后冷声道:“命定祸首便是一切罪恶源头,杀了他自然可保太平。”
谢云生忽然有几分恍惚,这句话有些耳熟,她似乎曾在雨夜里,枯站在诸葛同真闭关的山门前,固执地重复着与陈西石一样的话。
诸葛同真是如何回答她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有八个字刻进了她脑海里——
顺道则昌,逆道则亡。
看着双目染上怒恨的陈西石,谢云生知道多言无益,于是将铜钱递到他面前,“前辈,请。”
陈西石显然也是失望透顶,疲惫地垂下眼,紧握三枚铜钱,喃喃骂道:“妖后当朝,敌兵扰边,威者愚、能者痴、晓天者昏,危矣!”
谢云生起身立到窗边,给陈西石留下清净的空间。
炉香尽,大日西斜,红霞烧天,铜钱几番抛掷下终于平静下来。
谢云生看着陈西石六次摇卦结果,低声道:“你问的什么?”
风卷残烟,夕阳西沉,余晖照在陈西石脸上,笑意更显森凉:“算那为祸天下的贼子相貌如何,多大岁数,以及现下何方。”
谢云生也勾了勾唇,反手叩住铜钱,声音虽温和,话却带有几分寒意:“天机不可泄,能露非天机。”
陈西石盯着谢云生,枯黄的面皮扯了扯,呵笑一声后平静道:“我问的是我的寿数。”
谢云生未再言语,低头装卦,陈西石却长眸一沉,笑说:“卦师三不断,胎产男女不断,不义之事不断,寿数年命不断。谢门主,你犯戒了。”
谢云生放下纸笔,平静道:“我师父欠你一卦,我又有托于您,天道承负,合该由我。”
陈西石朗声大笑几声,苍老的面容似乎也年轻了几分,不再似之前那般针锋相对,语气中多了一抹赞赏:“好啊,许是看久了,我看你也有几分顺眼了。”
看着卦象,谢云生的笑容敛了几分,低声解道:“世爻与太岁天克地冲,且太岁与月建日辰三合金局克世。”
陈西石眉头一拧,问:“世爻是什么意思?月建是流月,日辰是指今日吧?”
谢云生点头,回道:“世爻乃问卦之人,问财,妻财爻为用神,问自身,世爻则为用神。”
并未说结果,陈西石却眼瞳一黯,旋即浮现一抹舒朗,站起身来,静静道:“知道了,多谢。”
见陈西石要开门出来,裴行川连忙抓起怔愣不解的林幽年飞落在院子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往屋里拉。
才走上台阶,便听陈西石笑里带骂的声音,“你们两个小兔崽子,都偷听完了,现在知道往回跑了。”
裴行川回过头来,眸中难掩复杂情绪,林幽年急忙讪笑,却见陈西石朝这边招了招手,“小子,我给你治好了伤,你是不是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谢云生也走了出来,与裴行川四目相对,裴行川垂下眼睑,一言不发地进屋。
四人在屋里坐下,陈西石道:“我来襄庸半年,怪事起于月前,城主一睡不起。紧接着城中异事屡发,百姓开始嗜睡,频繁入梦。有大字不识之人梦醒通诗,晓六艺,也有素不相识之人梦醒后结为夫妻。当然,梦中死亡之人也不再少数。”
闻言,林幽年下意识攥紧了五指,混乱的思绪骤然清晰,想起李之鹤,瞬间有些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赶到他府上。
看出林幽年的异样,陈西石望向谢云生,试图找到答案,可谢云生并不回应,裴行川只能简短道:“我们因寻一幅画来到襄庸,这幅画如今在他好友手中,画中人是长公主要寻之人。”
“长公主以越氏宝楼的线索作为寻人奖励,有所耳闻。”
陈西石语调僵硬,面色也是沉如水,显然对此事很不认同。
谢云生道:“如今这幅画掀起了江湖风浪,我们此行已与多个门派打过照面,我徒儿的伤也因此而来。”
陈西石叹一口气,“这幅画万不可被贼小拿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要去找之鹤兄。”
林幽年腾地一下站起来,被谢云生拦住,“你现在找到他又如何,只要他睡着就会入梦。还是你觉得他一定不喜欢梦中世界?”
谢云生意有所指,林幽年眉头压下,“你想说什么?”
谢云生笑了笑,将烂摊子丢给裴行川,“乖徒儿,替为师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