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护士仔细打听了一下自己的伤情,因为是程博衍的朋友,护士百忙之中很详细地给他说了。
专业名词听得项西云里雾里的,就大致知道自己是各种骨折了,骨折的地儿加在一块儿够他碰瓷碰一个月的,腿里打了钢钉,程博衍给他做的手术。
当然,自己英俊帅气拉风的耍酷利器莫西干也是程博衍剃掉的。
不过没事。
腿被吊着算什么,胳膊不能打弯算什么,脖子不能扭算什么,疼算什么,痒算什么,秃头……算什么!
跟自己终于被平叔赶出了大洼里,赶出了赵家窑一比,什么都不算什么了!
程博衍来查房的时候,护士小江正拿着自己的小镜子举在项西的脸上方给他照着。
“哎哟,我脑袋亏得是型儿好,要不就这和尚脑袋谁还出得去门啊?”项西叹了口气。
“街上光头那么多呢。”小江笑着说完,收好镜子推着送药的推车一转身看到了程博衍,打了个招呼:“程大夫早啊。”
“早,”程博衍点点头,走到项西床边,“你不用担心,你得长成板寸了才出得了院。”
“程大夫早,”项西叹了口气,“……我看着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那是因为你脸没消肿,跟秃了没关系。”程博衍从兜里摸出了一片卡通创可贴,撕开贴在了项西的泪痣上:“这样好受点儿了吗?”
项西愣了愣,接着就瞪着天花板嘿嘿乐了半天,最后声音很轻地冲程博衍说了一句:“谢谢。”
小江过来给项西扎上了吊瓶,程博衍又问了问他的感觉,项西就觉得全身别扭,别的也没什么太大感觉。
“我就一直这么杵着,杵到头发都长成板寸?”他很郁闷地看着程博衍,“非得这么吊着吗?还套个塑料壳?”
“嗯,支具是为了固定,”程博衍看着他,“吊着能促进血液循环回流、消肿,也能让你没那么疼,闲着没事你就活动一下脚趾。”
“哦……哎,对了,”项西突然笑了笑,“我听护士说还打钢钉了,怎么打的啊?以后会取掉吗?”
“哐哐哐砸着就钉进去了,”程博衍低头往查房记录上写着,“当然要取出来啊,取出来的时候唰一刀,改锥一撬就出来了。”
隔壁床的病人正在喝粥,听了这话笑得差点儿呛着:“大夫你真逗,你们梁主任可严肃了。”
“梁主任病人多,每天忙得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程博衍笑笑,“哪还有工夫瞎逗啊?”
查完项西这床,程博衍准备去下个病房,走之前又问项西:“你朋友能来医院照顾你吗?”
“朋友?”项西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没朋友。”
“那我给你联系个陪护,不过估计得中午才能过来,”程博衍没多说别的,看了一眼放在项西床头柜上的粉色饭盒,不知道是哪个小护士借给他的,“早饭你……”
“我来吧,”隔壁床说了一句,这人叫周进,二十多岁,伤了脚踝,早上住进来的,这会儿正好喝完了粥,“我喂他。”
程博衍出了病房,查完房之后经过项西的病房,往里瞅了一眼,项西正跟周进聊着,他回了办公室。
被偷了四千,住院的押金,各种治疗费、药费,还要请陪护……这些他习惯性地都记在了手机的记账软件里,加在一块儿花费不少。
程博衍皱了皱眉,有病了,还病得不轻,居然替一个偷了自己的混混出了这么多钱。
一会儿是不是得去精神科开点儿药嗑嗑?
项西虽然不是个多活泼的人,但现在这么在医院跟上刑似的胳膊、腿都不能动,对于他来说也还是件相当受罪的事。
刚三天就感觉已经熬不下去了。
挠痒痒都要折腾半天,刷牙洗脸……这种事基本就不用考虑了,吃饭、上厕所都得在床上解决,偏偏程博衍给他找的陪护还是个大姐,每次要上厕所他不憋得不行了都不好意思开口。
“程大夫,程哥哥,”项西等着程博衍来查房的时候特别严肃地向他提出抗议,“能给换个陪护吗,你给我找个女的……”
“她儿子都比你大了,”程博衍看了看他的腿,“再说现在陪护不好请。”
“……哦。”项西一听陪护不好请,立马就没了声音,停了一会儿又开口说了一句:“你花了……很多钱吧?我能动了就拿给你。”
“嗯,不算你从我钱包里拿的,”程博衍拿出手机翻开账本递到他眼前,“这账以后慢慢算。”
项西闭上了眼睛:“要不您还是把我扔出去吧,大街上、桥洞底下、自助银行……”
说了半天也没听到程博衍的声音,就光听到周进在旁边一个劲乐着,项西睁开眼睛,发现程博衍已经不在病房里了。
“这大夫是你朋友啊?”周进笑了一会儿问他。
“……啊?”项西被这个简单的问题给问住了,居然一时半会儿答不出来,只好随便应了一声。
朋友?他没有朋友。
这话以前他自己常说:我没朋友。
说的时候挺爽的,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赵家窑那种地方,说朋友这个词太奢侈,也太天真,什么朋友不朋友,真朋友早晚散,假朋友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刀捅你肋下了,两肋插刀嘛。
但现在他却突然有些失落。
从那天程博衍问他有没有朋友能来照顾他的时候开始,就失落了。
没有朋友,这话再说出来的时候突然就很另类。
周进这一问,更是让他莫名其妙地就消沉了下去,周进后来又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
程博衍的朋友,是他现在待在医院里的身份,当然,程博衍这样的人不可能有他这样的朋友。
只是因为他是个医生,自己又比较会装可怜,所以程博衍的同情心暂时战胜了对他的厌恶,他成了程博衍的……朋友。
项西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