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一族的族议定在正月十三,不过这对于熙州的百姓来说远不如正月十五意义更大些——正月十五是元宵节,既可以放河灯许愿,也可以赏花灯猜谜,年轻的后生们除了向长辈们一样图一个喜庆的氛围外,更期待与那些平日里足不出户、养在深闺大院里的名家小姐上演那么一出名为邂逅的戏份,只需那么一夜芙蓉帐暖、.千金,以后的人生说不定就“平步青云起,功名利禄加”了。
有的人图吉利,有的人图艳遇,有的人自污其名博前途,有的人身不由己当屠夫。
而按照杨武的意思,正月十三开始族议,最迟也必须在正月十五之前将族内的事情安排妥当。赏玩花灯就算过完新年了,有些人该上路的就上路,有些人该留下的就留下吧。
“叔叔,城主……”杨献虽然平时在军队中是飞扬跋扈之人,但此刻在自己的叔父杨骏面前却老实得像只小猫一般小心,他甫一开口便看到杨骏那双微阖的眼睛发出慑人的寒芒,慌忙改口道:“杨武如此紧急将您和众位叔伯召集至此,莫非是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动作?”
“什么?他已经知道啦?”说这话的人本来与杨骏一左一右地坐在上首,此刻听到杨武已经知道计划的猜测,惊得立即从椅子上站起啦,怒道:“他怎么知道的?谁告的密?”
“老五,你安静些!”杨骏眉头微皱,低喝道。
哼!土包子,若不是需要你手里的那一票,我何至于许你那么多好处、拉你来做战友!杨骏心中不满地想。
“是啊父亲,现在就是猜一猜,并不是真的就那样……您这般大声,恐怕最先泄露消息的话,也是……也是从您这里传出去的。”杨瑞也在一旁提醒道。
“哈哈!是了,是我太心急了,还是二哥看事看得明白……”杨敏边不好意思地憨笑着挠向自己的秃头,边又重新坐下。
“老五不必担心。”见对方还算识趣,杨骏摘下自己戴着的那顶黑色的雪狐皮毡帽,修长的手指变作梳子状理了理头发,又将帽子戴回,方才道:“这族议内容他虽然没明说,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是为了半年后的族长选举之事,既然是选族长这样关乎宗族命运走向的大事,咱们提前商量探讨一二,也属正常之事,纵使他杨武知道了,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怕他不成——现在又不是那位老人还在的时候了!”
想起那位老人,杨骏的心就一抖——自己的独子便是被那位老人杀死的。杨骏想起这事,又复将帽子摘下,在手中轻轻拭去帽子上那若有若无的灰尘。
雪狐是北狄之北才有的物种,数量稀少不说,行动还异常敏捷,即使是那些江湖人所谓的高手亲自去捕捉,也往往乘兴而去,败兴而回。这便令雪狐的身价有了一个较高的起点,再加上其毛色纯白,制成的皮革具有出人意料的保暖作用,一经上市便受到了达官贵人们的追捧,成为了小姐夫人们炫耀地位、满足虚荣心的装饰之物。
杨骏做雪狐的生意已经有二十余年,而在十年前,这单生意是由他的独子杨元烈负责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杨元烈看到一只黑色的雪狐出现在眼前时,孝敬的他决心一定要将这雪狐得到手,作为六十大寿的礼物送给自己的父亲。
而后,这黑色雪狐是得到手了,当杨骏在大寿当天收到自己的独子专程请人送来的毡帽时,他正伏在寿堂中央安置的杨元烈的尸体上哭得悲恸欲绝。
此后杨骏打听到,是杨元烈在与当地猎户争夺黑狐时出手将对方打死了,正巧被着急赶路的皇甫戾看到,等皇甫戾办完事情准备返回时,恰巧又遇见了杨元烈,便顺手将其就地斩杀。
皇甫戾觉得那只不过是芝麻大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因此此事杨武并不知情——但是,不知情不代表就可以置身事外。
父债子还,你自己先生惹出的祸,做学生的也自然该还回一些本钱来!
想到这里,杨骏眼中又是一冷。
“你说吴回被人救走了?”像是忽然想起这么一桩事,杨骏问一直低着头恭站在一旁的杨献。
“是,没记错的话,是在召集族议的前一天被救走的。”杨献不明白为何又谈起吴回的事情来,不过心中虽有疑问,他却万万不敢开口问。
“杨武与你们是同辈中人,若说年长,那也是虚长几岁而已,怎么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能够与我分庭抗礼,你们站在我面前分明心有疑问却仍然不敢吱声呢?”见杨献唯唯诺诺欲言又止的模样,杨骏语出讽刺问道。
“请二伯(叔叔)恕罪!”杨瑞、杨献听闻此话,皆是面露惊色,齐齐双膝跪地道。
“最后呢?追回来了吗?”不理跪着的二人,杨骏继续问道。
“没有,杨武一个人出去,一个人回来的。”杨瑞接口回应道。
“或许是直接在外将吴回斩杀了吧……”杨献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斩杀?哼哼……”轻笑一声,杨骏反问道:“以你了解的杨武,他会将自己师尊最宠爱的弟子斩杀了吗?退一步讲,即使他敢这么做,又怎会不顾同门之谊,将自家师弟的尸首弃于荒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