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如墨,蝉声不绝。
京城大街上,已无行人,道路两旁灯火皆熄。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提着灯笼和更鼓,颤颤巍巍的走着。
冷风刺骨,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暗自庆幸,出门时遇到邻里老伙计家开新酒,他也被叫着喝了两杯暖身子,不然可得被冻死。
他做了快十年更夫,京中所有街道早已烂熟于心,就算不提着灯笼也知道路在哪里,偏偏今日的夜风格外刺骨,像灵活的毒蛇直往人衣襟里钻。
他正要拐进一条小道,途经拐角之时,灯笼中烛火忽的轻晃两下,瞬间熄灭。
他猛地一惊,醉意登时醒了大半,眼前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回望身后,来路同样是一片漆黑。
他不由得生出几分惧意。无他,眼前的小道曾有一户人家的闺女半夜吊死在家中,第二日才被发现。
之后附近街坊常于夜半听闻女子悲哭之声,日久未息,久而久之原先的邻里乡亲皆搬离此地。
先前他是刻意兜了个大圈子,绕过此处,也是近一两月才壮着胆子从这处穿过,所幸并没有叫他听见那哭声。
只是这股风来的实在古怪,吹的他心里发毛,怯意萌生。
犹豫之间,一股寒风攀上衣领,自脖颈处灌入,他后背发凉,猛地一抖身子,最终还是赶快回家的念头占据上风。
“没什么好怕的,那不过是人云亦云的,都是胡编的,没什么的······”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紧紧握着手中灯笼和更鼓,快步走入这条小道。
黑暗遮蔽了他的视线,其余感官就变得格外敏感,但或许是自我安慰起了作用,他进来了反倒没有那么恐惧,快行几步,前方便有模糊的白光。
他加快步子,像白光走去。将要行至那白光处,迟钝的脑子忽然开始转动。
“白光!怎么会有白光?”他迟疑的停下,探头朝那白光处望去。
眼前似被迷雾笼罩,他看不清前方,只能迷迷糊糊的看见那簇“白光”不断变大,最后那道白光竟然有了人的轮廓。
“啊!”他惊叫一声,恐惧驱使他丢下手上物件,掉头狂奔;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风刮过面部肌肤的刺痛,感觉自己跑过一户又一户人家,直到他觉得已经跑得够远了,才敢慢下脚步,微松一口气,回头望去。
他身后几步处正站着个浑身白衣,头发披散,满脸血泪的女子。
方才他所见的白光就是来自女子身上的白衣。在黑暗中,借着月光竟有种在发光的错觉。
双腿一软,他跌坐在地,不停后挪,企图离诡异的女子远些。
可一眨眼的功夫,女子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他看见月光下女子毫无血色的双手伸向他的脖子。
“逃不掉了!”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次日,艳阳高照。
慕府之中,栖月已经为慕少辞施完最后一次针。
栖月收拾着银针,温声叮嘱:“公子体内的毒已经解了,接下来就按我开的方子好生调养,日后便无大碍。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
“姑娘今日可要回来?”慕少辞看着栖月的脸,出言询问。
以他的眼力,早就发现栖月脸上有易容的痕迹,但她对自己并未表露出恶意,他也就没有深究。
只是不知她是否会再回来,还是打算就此脱身。
栖月扬起嘴角,嗓音轻快:“等我买完东西自然就回来了。”
她的视线扫过慕少辞轮廓俊美的面庞,眼中笑意愈发浓,“公子这是在担心我?还是在忧心其他事?”
前一句话让她说的颇有些缱绻之意,后一句话锋突转竟似暗夹着刀光剑影,又好似只是简单的探问。
“外面不安全,姑娘当真不需要我派人与你一道去?”慕少辞回以温和浅笑,又没来由的补充了一句:“姑娘不必紧张。”
栖月原是在低头整理针包,闻言豁然抬眼,对上慕少辞关切的视线,她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却道:“不劳公子忧心,府上也不甚安全,不是吗?”
她也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知道他应已发现她易了容,但这正合她意。毕竟他要是不配合,难道要她唱独角戏?
“若公子无事,我这就准备出府。对了,待我制好药,分你们些。”留下这句,她抬步出门。
屋内剩下一脸欣喜激动的温岳还有一脸复杂的慕少辞。
温岳高兴的转头,看见慕少辞正用复杂难言的视线看着栖月的背影,他快咧到耳后根的嘴慢慢回到原位。
那日他没有听到栖月说要制迷魂药,只以为神医给的自然是极好的药,可见公子露出这般神色,他忙收敛笑容,小心翼翼的问:“公子,公子你不高兴吗?”
然后他家公子复杂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不等他将满心的疑惑问出口,慕少辞就摆手,示意他下去。
······
栖月自后边的小门出府,后巷僻静,行数十步,不远处就是城中大道。
此道一头通往皇宫和权贵人家,一头通往最繁华的集市。
她向集市而去,没走多久,就听见远方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约莫是停在慕府大门处。
栖月转头,瞧着马上人一身内侍服,她知道慕少辞这清闲日子怕是要结束了,接下来这京都应该会很热闹。
她唇边漾开笑意,手上轻甩两下腰间荷包的穗子,头也不回的融入人海中。
仁心药铺位于集市中心地段,是京城中最有名的药铺,栖月进入集市直奔仁心药铺而去。
远远就见药铺中人满为患,大多是身穿粗布麻衣,衣服上打着补丁的百姓。
进入药铺,宽敞的大堂中人头攒动。几位坐堂大夫跟前都排起长队,抓药的柜子前七八个小伙计忙的脚不沾地,栖月跟在取药的人群后等候,时不时打量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