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通常是起得很早的,但今天她发现,有人起得比她还早。
不止一个人。
“你们在干什么?”她看着院子里聚着的那群人,好奇的问。
那群人转头看向她,一言不发,眼神怪异。
宁宁跟他们对视一会,慢慢转过头,发现他们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的闻雨。
闻雨小跑过来,双手抱着宁宁的胳膊,然后低头看向前方,目光穿过那一排排男人的腿,女人的腿,看见了他们腿后躺着的交际花,她脸上蒙着一块红布?原来不是红布,是血。
医生来了,警察来了,记者来了,喧闹的一天过去之后,导演捶着桌子道“片子就要开拍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交际花死了,连带着戏院也被整个封了起来,住在里面的剧组被迫搬了出来,什么时候能再回去,什么时候能重新启动拍摄都成了一个未知数。
陈观潮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靠在墙上,低头抽了一会烟,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冷厉“也不全是坏事。”
导演楞了下,看着他“怎么说?”
“把这事跟《歌剧魅影》联系起来。”陈观潮淡淡道,“《歌剧魅影》里,原首席女歌伶差点被人砸死,引出了魅影的出现……这不是跟我们现在的状况很像吗?”
导演用极为陌生的目光注视着他,良久,才说“……那可是你女朋友,她出事,你就一点也不难过吗?”
“我当然难过。”陈观潮嘴里这么说,表情却十分冷静,“可现在最重要的是《戏院魅影》,是我的电影!”
于是在戏院封锁期间,《戏院魅影》的热度不减反增,报纸连篇累牍,不但刊登了剧组重新招募女配角的消息,还同时刊登了有关于剧院离奇凶案的消息,大报还略有节操,花边小报则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编。
这些消息,将饰演魅影的宁宁推到了风尖浪口。
尤其是她跟死者不和的消息被人挖了出来。
“一个杀人犯演的片子?真有意思,拍出来以后去看看吧。”许多人这样说,许多人这样想,这样的想法对电影来说颇有好处,但对宁宁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人云亦云,很多事情本来不是真的,说的人多了,也就成真的了。难道拍完这部电影以后,她就要顶着杀人犯的名头过一辈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宁宁将始作俑者堵在墙边,手里的报纸狠狠甩在他脸上。
陈观潮的脸都被她打红了,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转头对她笑了起来。
“你变了。”他笑着说,“被那个叫闻雨的小孩子改变了,变得毫无灵性,泯然众人,变得完全不像个魅影!”
宁宁愣了愣,忽然间明白了过来,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希望我恨你?”
“当然。”她以为自己想多了,结果他居然真的认认真真的回道,“我不但希望你恨我,还希望你恨木蓉,恨导演,恨这里所有人……就像你之前那样。毕竟那才是魅影真正该有的样子,不是吗?”
“……就为这?”宁宁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就为了让我回去睡棺材,吃冷饭,洗冷水澡,你就搞这么一出?”
陈观潮忽然伸手摸住她的脸,眼神那么温柔,甚至带着一丝狂热,但这温柔与狂热不是献给她,而是献给她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
“我知道你很在意导演的那番话,你不想当个特型演员,一辈子只能扮演一种人。”他柔声蜜意,像在安抚任性的情人,“可很多人演了一辈子戏,演了无数种人,最后却连一个可以让人记住的角色都没有。可你不同,你可以让人记住你……用你的恨,用你的魅影!”
宁宁双手推开他,两人同时后退两步。
“我也不是非演这出戏不可。”宁宁说,“要是你太过分,大不了一拍两散。”
当她决定留在这部电影里,照顾闻雨直到他安全长大,她的选择就变得很多了,她完全可以去别的剧组碰碰运气,甚至可以找份正经工作,每□□九晚五,用闲暇时间进行自我训练,去扮演身边的每个人,去体会每个人的“初恋”。
“……养小孩需要钱吧?”陈观潮朝她的背影喊道。
正要推门而去的宁宁脚步一顿。
“而且就算你现在离开,外面的风言风语也不会停的。”陈观潮对她说,“为什么不留下来呢?留下来把这部电影拍完,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你养孩子的钱的。”
宁宁慢慢回过头,他在她身后笑,一个为了制作出他心目中的电影,一个为了塑造出合乎他心意的角色,甘愿把自己的灵魂卖给魔鬼,甚至自己变成魔鬼的笑容。
“不要浪费力气去做你不擅长的事,演你不擅长的样子了。”陈观潮朝她伸出一只手,声音千回百转,似他祖先那般蛊惑人心,“把你的恨,贡献给我的魅影,贡献给我的电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