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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做对了吗

“显然,我并不认为我我会成为被杀的可怜鬼。”千岛鹤握紧了枪柄,沉声道,“组织是想看我杀了这名公安吗?” “——这可真是,太简单不过了。” 她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句话,偏偏还要强硬地征用她所有的演技,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她甚至还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仿佛面前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只是一个笑话。 缓缓举起枪,千岛鹤将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正倒在自己面前的遍体鳞伤的年轻男人。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保持着自己看上去冷漠残忍,千岛鹤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枪柄上的手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分明在现实中还没有过去几秒,可她的大脑中已经闪过了太多的念头。强烈的愧疚和一种无法言表的愤怒充满了她的心间,除此之外,便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悲切。 面前的这个人,无论相识与否,都是她的同事、她的战友啊。 他的家里,会有亲人还在等着他回去;他的朋友还在等待着他的音讯;而他自己…… 也本该拥有一个前途坦荡的光明未来啊。 现在他就站在深渊附近,组织的人也在这里……只要轻轻伸手一推,他就能永远消失在这腐朽的黑暗当中。 无人知晓。 无人铭记。 仿佛无人在意。 他将成为游荡在世间的一缕幽魂,他的身份将是一片空白,从姓名、经历到家人的信息……都将彻底被封存进档案。 等待着,谁都不知道会在哪一天到来的光明。 等待着,天边亮起那一抹鱼肚白。 直到那时,他的名字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而现在她分明就站在这里,她分明就站在他的面前。 她本该救下他的。 ……可是她救不了他。 男人早已失血过多,哪怕竭力保持清醒,眼神也逐渐变得涣散起来。他的血还在流,止也止不住,好像流不尽似地,汇入墙边地上的泥土中,将地面染得发黑,就像那吞噬了一切光明的阴影,绝望而压抑。 可当他听到千岛鹤的话后,还是挣扎着努力地抬起了头,在那一瞬间,仿佛突然冲破了一切的束缚与荆棘,洒脱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快杀了我啊!反正我这个样子也也活不了多久了,杀了我啊……哈哈哈,杀了我也没用……我告诉你们,你们一切罪恶的意图终有一天要覆灭,你们那些阴暗而肮脏的勾当,都会通通被消灭在阳光下……” “你们还是会被其他警察送上刑台,一切真相都会昭昭于天日之下,一切沉冤会昭雪于世间当中,消失的名字可以重见天日,罪人会得到制裁——” 他看着千岛鹤和兰利,笑得更加嚣张。因为伤势过重、身体虚弱,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无比的掷地有声。鲜血在他说话时从嘴角漫了出来,从他的下颚处滑落,紧接着又狠狠地砸落地面。 眼前的小巷一片黑暗,只有远方的唯一一个路灯还在发出微弱的光。就在这样一个偏僻而肮脏的黑暗的角落……年轻的公安笑了起来。 他竭力看向远方,眼中逐渐失去焦距,却又好像突然亮起了光芒。 “我坚信——” 然而这一次,还没有等男人说完,兰利便直接皱起了眉。 就在那一瞬间,兰利直接举起了自己的配枪,对着男人的心脏,扣下了扳机。 “砰!” 伴随着那一声枪响,子弹旋转着飞速冲撞而去,穿破了男人原本便已破烂不堪的身体。温热的鲜血在那一刹那飞溅而出,喷洒出悲壮的形状,就连空气中都突然充满了铁锈的气味。 ……但男人仍在低声笑着。更多的鲜血从他的鼻腔和嘴边漫出,显得他狼狈至极。 借着和灯光混杂在一起的微弱的星光,千岛鹤看见了。 他死之前念着的最后一句话…… 是“天会亮”。 天……会亮。 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天边会亮起鱼肚白,黑暗的天幕不复存在。 生者和亡灵,都将翘首以盼。 千岛鹤不知道兰利有没有看到这句话,但打破了她之前所有的幻想、使她如坠冰窟的,正是兰利此时的表现。 “真是不自量力啊,死亡当然就是这些公安老鼠们理所当然的结局……”兰利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丝毫的动容。 也许是平常不常讲话的缘故,他的语调依旧十分平淡,仿佛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

“本来还想再多逗逗他的……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太烦了啊。” “……” 随着兰利将这些语句说出,千岛鹤感觉自己的心在控制不住地不断下坠。 兰利,也许就是前辈的儿子。 但与此同时,他更是一个被染黑了的罪犯。 千岛鹤苦笑着。她感觉到胸口像是突然堵住了,仿佛有一团火在不断灼干着肺部的氧气,烧得她喉咙干涩,却又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必须要保持清醒和冷静。 已经有太多人因为这个黑暗而错综复杂的庞然大物而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有她的公安同事、有警视厅的警察、有深入世界黑暗面的记者,也有宁死不愿同流合污的官员和科学家…… 她的负担太重了。 面对责任,她不能天真。她要逼着自己去看、去记住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最黑暗的事情,直到那一天—— 彻底摧毁那些深埋在地下的罪恶。 但兰利却并没有直接以此作为结尾。 “砰!” 还没等千岛鹤反应过来,便是又一声枪响响起。而当她转过头去看下兰利时,便看到兰利手中的枪正对准了着在他们身后的一个位置,显然刚刚射击完。 “你说是吗?布鲁加尔。” 没有理会千岛鹤的目光,兰利只是非常不屑地笑了一声,与之前沉默寡言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也许是被打中了,正在这次的枪声和兰利的问话刚落下之时,在旁边的拐角处就突然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紧接着便跌出了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应当是失去了平衡,于是才跌跌撞撞地从拐角中摔了出来。尽管夜色昏暗,但千岛鹤仍能清楚地看到对方左腿上那可怖的、仍在淌血的枪洞。 ——正是兰利刚才那声枪响的成果。 千岛鹤认得这个人,这个人是情报组中的一名代号成员,专门负责寻找组织当中的叛徒。她的余光瞥向了那从布鲁加尔手边掉出的手机的页面—— 显然是刚刚被挂断的和朗姆的通话。 那么事态就很明显了——布鲁加尔对她仍保持怀疑,于是在她做任务的时候一直跟上了她和兰利,并随时向朗姆进行汇报。 现在估计也是因为他已经汇报完毕,挂掉了电话,所以兰利才会如此胆大包天。 而兰利相对就更加直接了。他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轻轻地笑出声来,但那笑意依旧冰冷,甚至话语间……都尽是威胁之意。 他站在了布鲁加尔的面前,声音冰冷而漠然,脸上挂着的,很明显是心情极度不愉悦的表情。 “跟了我们这么久,还与朗姆交谈甚欢……有探查到什么有趣的消息吗?布鲁?” 布鲁加尔看到对方这个样子也有点慌乱。毕竟组织里的人都知道,虽然兰利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脾气似乎也不错,但如果他对谁出手…… 那就是不死不休。 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触碰了对方的底线,但这并不妨碍布鲁加尔的求饶。 事实上,作为情报组的一员,他虽然身手不错,但该怂的时候还是得怂。 “等等兰利,我……” 布鲁加尔话音刚落,还没等他将整句话说完,兰利便嗤笑了一声,直接调转枪口,动作十分粗暴地顶上了对方的下颚处,迫使他闭嘴。 “嘘,不要惹人烦哦。”褐发少年眉眼弯弯,像是有些苦恼一般地说着,“可我啊,最讨厌挡着我路的家伙了。你知道,遇到这种情况……我一般会怎么做吗?” 同样地,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便又再次举起枪,对准了布鲁加尔的右臂,干脆利落地扣下了扳机,十分粗鲁且毫不拖泥带水地打穿了对方的右手。 这一幕让千岛鹤看了都暗暗心惊。少年选的位置都非常精准,绝对能使人痛苦非常,目的就是直奔着折磨人而去的…… 并且他还十分聪明地将对方的一切后路都斩断了——手脚被这样摧残,几乎是无法恢复的。也就是说,这个人以后会变成一名残疾人,而且对组织都不会再仅剩哪怕那么一点的价值。 而组织当然也不会为了一个废人去对一个颇有潜力的兰利施行多么严重的惩罚。 真是个聪明的罪犯。千岛鹤看到这里,甚至还想为他鼓掌——如果她的内核……真的是一名组织成员,而不是公安警察的话。 “当然是……” 褐发少年笑得更加冰冷了,十分迅速且干脆地举起枪,十分对称地打穿了布鲁加尔的右腿。 <

> 子弹穿肉而过,血花溅起,其下露出些骨骼森森的白色。在布鲁加尔面容都几乎扭曲到挤成一团的哀嚎当中,少年却凑上前去,蹲了下来,平视着对方。 他将枪口抵在了布鲁加尔的胸口处,嘴角僵硬地勾起,仿若大仇得报一般,他好像终于久违地获得了几分孩童似的快乐,眼中甚至还仿佛闪烁着愉悦的泪花。 轻轻地凑近布鲁加尔的耳边,兰利蜜糖色的眼中闪过一种奇异的光彩。他压低声音,像是在吟唱着什么至高的法典一般,虔诚且郑重地说出了那几个字—— “杀·了·你·哦。” 话音刚落,甚至没有给人留半点缓冲的空间,便又是一声枪响在漆黑的小巷当中回荡。哪怕装了消音器,千岛鹤依旧觉得这种响声震耳欲聋。 但兰利只是转过头对她笑了一下,从他那沾满了血的青涩面庞上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开心。 他非常认真地看向千岛鹤,就像是个叛逆的孩子,尽管满是恶意却仍语带笑意道:“姐姐……真的不过来帮个忙吗?他身上血好多,好恶心,我要吐了。” “……”千岛鹤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低笑出声。她也蹲下来,抬眼直视着那名面容仍显青涩的少年。 褐色的头发之下,是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庞。当然,五官上还是有许多细微之处不太相似,但那双蜜糖色的眼睛却依旧是标志性的特征。 ……只是她曾看到过的照片上,那双蜜糖色的眼睛中的笑意,总是放荡不羁的、神采飞扬的;而面前的这双眼睛,无论笑得多么开怀,眼底有的从来都只有冰冷和防备。 除此之外,那是无尽的黑暗深渊,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怎样才算正确。”她又垂下眼帘,沉下声音来缓缓道,“我当时给你的答案好像是——” “问心无愧。” 她低笑一声,再次抬头,凌厉的目光看向面前褐发的少年。她的眼神突然间就变得冷厉了起来,拖着她本人,一步一步接近真相。 “所以……你认为这叫问心无愧吗。” 星光映照下,她暖金色的眼眸中折射出了摄人心魄的光芒。她的话,像是质问、像是疑虑,又像是在那丛生的荆棘当中,拼命伸出的一只手—— 试图抓住那一颗迷航的星辰。 “你,真的做对了吗?” 千岛鹤注视着面前的褐发少年。兰利没有动,也只是静静看着那双暖金色的眼睛。 空气好像突然凝滞在了这一片沉默当中。 而这一片沉默,却突然被兰利的一声轻笑打断了。 少年笑起来其实阳光又温暖。这一次,他蜜糖色的眼中尽是真诚的情绪,甚至包括语气也十分认真。 “那么,姐姐是以什么身份问我的呢?” 他歪歪脑袋,看向千岛鹤,似乎迫切地想要听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显然,”千岛鹤冷笑一声。她只是想再去试探一下对方,如果还有救那就尽量策反,但这并不代表她宁愿自己暴露。对于她而言,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也不会放弃自己身为公安警察的责任。 “我并不想替你处理后续。”她说。 这个理由对于一名组织成员来说是相当普遍的,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毕竟没有谁会喜欢总是跟在别人身后、为别的成员处理后续烦杂的事务。 而兰利听后也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他显然对这个理由接受良好,或者,也许他早就猜到……千岛鹤会这样回答他。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说了一句:“这样吗……” 他自嘲一笑,失落的神色间竟也有几分苦涩。 真的……做对了吗? 还是……以后再说吧。 完成任务后,兰利也很快离开了。在他走后,千岛鹤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解锁了几重加密的手机以后,便发现手机当中那个特殊的渠道里多了一份新的件。 是来自风见裕也的消息。 「两份血样的dna鉴定结果。」 往下划,便是一张鉴定报告单。 千岛鹤垂眸,看着上面鉴定的结果,感情却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 报告之上,有这样三个名字—— 「内比奥洛」、「兰利」和「星守旭」。 内比奥洛的血样,是在他们试图窃取名单时,对方为救自己而被狙击枪打中所留在现场的血。 而兰利的血样,这是他们当时第一次见面,她假装抓住对方的手,实际上用

指甲划破手臂所采到的。 而星守旭…… 千岛鹤默念着这个熟悉无比的名字,心中泛起苦涩。 化身成星星隐入进黑暗当中,却始终在守护着光明的旭日…… 这个名字,再适合前辈不过了。 星守旭,日本公安,加拿大威士忌。 ——前辈。 她因为这个人而获得新生,也因为这个人才拥有了能奔向光明的一方的权利。 这个人是她一生当中最重大的拐点,将她从无尽的深渊当中拉了出来。 他给了她全新的选择。 ——问心无愧的选择。 在整个警察厅,能够获取星守旭完整的、真实的资料的人并不多。而她和黑田兵卫正是其中之二。 千岛鹤的眼前,好像突然就出现了那个浅褐色头发的男人,那双与兰利一般无二的蜜糖色眼睛,也正在笑意盈盈地看向她。 ……可其实他的身体却又是那样虚幻,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皮肤上充满了焦黑的裂痕,就像是龟裂的、失去生机已久的死皮,可怖而显眼。 对方的资料至今仍在封存。对方的姓名至今仍是一片空白。他的过往几乎无人知晓,而他也早便死在了那个腐朽的黑夜当中。 他的人生,悲壮而惨烈地停止在了十七年前。 二十五年前的一家居酒屋中。 伴随着一次碰杯的声音,酒液摇晃的响声同样悦耳。黑田兵卫和星守旭坐在角落的一张小桌子边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跑去做这么一份危险的工作?!”黑田兵卫看着自己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的好友,没好气地说道。 “你就不怕哪天真的就回不来了啊?!” 因害怕会对对方未来的工作产生影响,他还特地压低了声音。 这个家伙平时看起来没个正经样子,谁知道一声不吭地就被公安招去,还要当卧底去了?! 卧底啊,游走于光与暗、黑与白之间的最危险的职业啊。 黑田兵卫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那正坐在自己面前的、一派头吊儿郎当的好友。 而彼时的褐发青年也只是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勾出了一个放荡不羁的笑容。 “哈哈……我猜,应该是因为我们这几届警校生都都长得一身正气吧,一看就是警察啦。大概只有我这个天天被教官追着骂的刺头看起来不像个好人……什么的?” 说罢,他好像还对自己的言论十分信服,非常得意地笑了起来,举起酒杯就向黑田兵卫致意着。只是由于他一点儿也不严肃的神情,这举杯致意的动作反而显得十分四不像,也没点正经样。 黑田兵卫闻言,十分无语地白了对方一眼:“呵,你这么欠揍,小心跑到黑恶集团里别第一天就被人家给一枪崩了。” “放心好啦。”星守旭张扬地笑了起来,举起杯就往黑田兵卫的酒杯处狠狠一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甚至惊得对方差点以为杯子碎了、要赔钱了,差点都想顺手去摸钱包,找老板赔罪了。 而褐发青年脸上还是那副欠扁的笑容:“我可还去赌场学了几招,简直不能太有天赋!赌技绝对远超寻常人……等我回来,就让你们把底裤都输掉!” 说着,他还对黑田兵卫挤眉弄眼,脸上的调侃之意再明显不过。 黑田兵卫无奈扶额:“……少来。小心下次因聚众赌博把你抓进局子里!” 褐发青年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在任务结束之前,这大概就是他最后一次像这样和好友坐在一起放松地喝酒了。他一杯一杯地喝着,直到把自己喝倒了。 而黑田兵卫看着酒液折射出来的灯光,以及面前已经醉倒了的正安静地趴在桌面上的青年,叹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声“保重”。 时间过得很快,星守旭的任务完成得非常优秀,经过他手所传递过来的情报准确率都非常高,他甚至还能周旋于各个组织成员之间,让组织成员们狗咬狗、起内讧,从内部消解这个犯罪集团的实力。 但卧底警察干的,本来就是朝不保夕的工作。 星守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当黑田兵卫接到这个情报的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脏强烈跳动,甚至随时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他迅速联系了当时仍在卧底的星守旭,试图再挽救些什么。 “……上级让你自己做决定。要撤,还是要留。”他问道,语气中都几乎带着些恳求的意味。 <

> 要撤,还是要留? 他太了解自己好友了,知道对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和预料中的没有半点偏差,听到这个问题,对方也只是笑着反问了一句:“那么……黑田,你觉得呢?” 黑田兵卫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声音沙哑地涩然道:“撤回来吧。” 尽管撤回来,他们之前做的一切准备都将付之东流;尽管撤回来,所有的计划都将毁于一旦,尽管撤回来……之前的太多努力和牺牲都将失去意义。 可是,至少、至少能减少一名卧底警察的伤亡。 ……至少,你还有可能活着。 黑田心中绞痛,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果不其然,那道熟悉的声音还是说出了他预计中的回答。 星守旭闻言,轻轻地笑了一下:“可我拒绝。” 又是一阵安静。 浅褐发的男人带着些感慨的口吻,语气却十分坚定,不容任何人反驳:“我可以撤,但其他人呢?!进入这个组织付出的代价真的太大了,我输不起……公安也输不起。我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只要能让之前的一切牺牲都有意义。” 他笑得张扬且桀骜不驯,原本在组织的打磨下而变得深沉且冷厉的他,如今却又久违地像极了当年那个被教官追着骂的我行我素的刺头青年,但同样却也无比决绝。 “喂,黑田,我想赌一把……记得我说过吗?我的赌技不错的。我猜……这一次,我也能赌赢。”似乎还想要努力再活跃一下气氛,他好像被自己逗笑了,低低地笑出声来。 只是随后,他又突然顿住了。他的声音十分低沉,也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但他话中的坚定之意却丝毫未减。 “黑田,你还记得那一桩桩因为毒品而灭门的惨案吗。 你还记得那一件件人口拐卖背后的黑色的绝望的痛哭和哀嚎吗。 你还记得那一具具被凌虐而死却永远找不到身份和凶手的尸体吗。” “组织在里面都有参与。”他说着,语气平淡却低沉,仿佛已经陷入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回忆当中,“我想过很多次。关于我为什么要选择当警察……关于我为什么愿意来做一名卧底。” 他笑了,有些调侃自己的意味,却也依旧意气风发:“绝对的正义,在这个世界上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成人童话。我分明知道这些。” “……可有时候我还是会想,世界上有那么多黑暗的事情,有污泥、有荆棘,可还是会有很多英雄前仆后继。” “我算个英雄吗?” 他看向黑田兵卫,目光沉沉,喉结滚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 “——我不知道。这些年在组织里面挣扎沉浮,我也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开始时那么纯粹了。但我还是想要坚定一个信念……真的,至少,我不想看到罪人嚣张,也不想看到好人窝囊。”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坚定,他的话语好像有力量,给予了他一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的希望。 “我相信……未来会有一个清白之世,未来会有一个朗朗乾坤。大家都能活在阳光下……拥有安全、拥有自由、拥有尊严。” “你说呢?黑田。” 他终于停下了话头,问出了这样一句话,等待着好友的回答。 他没再说话,也许是因为想说的都已经说出来了;又也许是因为……想说的太多,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往下再说下去了。 生死关头的选择真的很困难,尤其是对一个拥有正常的求生意志的年轻人来说……更别提他还拥有这么长的缓冲时间。 这并不是热血上头然后冲上去便直接牺牲的故事,而是让他在这一天天的煎熬当中……回忆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理想,以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然后却要坚决且果断地、毫不留恋地—— 和这一切挥手告别。 而最绝望的就在于,这便是——永别。 “……知道了。” 黑田兵卫最终也只能吐出这几个字,然后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身体,近乎机械般地转身离开。 哪怕好友将会死亡。 哪怕好友将会被所有人“遗忘”。 哪怕,他想让他活着。 …… 短短几天,无比短暂又漫长。 直到黑田兵卫的桌面上多出了一张报纸。 上面有一则新闻头条—— 「东京一处高楼发生小型爆炸。」

报纸上章所叙述的是无人员伤亡,白纸黑字是再平淡不过的叙述与报道,但黑田兵卫对此却无比清楚:在那次爆炸中,有且仅有一个人……永远地失去了他年轻的生命。 组织为了向公安示威,在公安卧底加拿大威士忌的身上绑上了微型炸弹。 他们说,要让他感受一次全身被炸开的痛觉。 ……而星守旭,在城市的高处,从高楼坠落,再到一声巨响之中,在那明亮的火光之中,被炸成了碎片—— 变成了陨落的繁星。 黑田兵卫甚至不知如何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他整个人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疯狂否定着这个既定的事实,哪怕见到了对方已经完全拼凑不起来的尸体依旧不愿承认;而另一半却理智到可怕,清晰且残忍地向自己揭露着那个无情的事实。 那个无论表面上多不正经、实质都是那样明亮耀眼的褐发青年,原本前途注定光明璀璨的青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世界上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对方的死亡和离去已经彻底被公安和组织双方掩盖了下去,如果不算上组织中当时追杀加拿大威士忌的杀手,甚至除了黑田兵卫和少数几个公安高层之外,无人知晓。 千岛鹤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 从一开始就是,她之所以对自己深入“鸦群”计划有着极高的信心,便是因为自己“帕图斯”的代号。 “帕图斯”这个代号在组织当中沉寂了十七年,只有鲜少人才知道,这个代号本身就是鸦群计划的一个象征。 事实上,在她之前,还有第一任的代号成员“帕图斯”。 第一代帕图斯,是鸦群计划中的一名主任研究员。她也曾是组织当中声名鹊起的一名科研天才,掌握了组织生物及计算机实验的绝大部分机密。 而与此同时,她又是加拿大威士忌的妻子,原先便对组织草菅人命的行为极度愤懑,后被加拿大威士忌策反,成为星守旭的协助人。 而就在前辈被炸死的后一天,即使有来自公安的协助,她最终也没能逃过组织的追杀,在安全屋中被残忍虐杀。 他们的一双儿女,根据情报……也死在了那个漆黑的夜晚。 但千岛鹤真的没想到……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手机屏幕上的那个绝密件的内容当中。 「内比奥洛、兰利、星守旭……皆属亲属关系。」 这就是报告中最后的结论。 千阳雪奈正是前辈的女儿,而兰利,也正是前辈当时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 千阳雪奈正是兰利真正的姐姐。 也正是褐发少年一直以来顽固地试图寻找的姐姐。 他们还活着。 在组织当中活着。 而她千岛鹤欠他们的。 千岛鹤垂下眼帘,五指已经深陷入掌心,形成了月牙状的细小伤口。 因为,当年在前辈离开之前,他只能救出一个人。 而那个人……正是当时,组织鸦群计划的实验室中,唯一的成功品—— 千岛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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