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沙包安置在客房里睡了,洗漱完毕,安不知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疲倦地靠在床头,墨黑的长发披在肩头,暗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留下浓重的阴影,如同一幅古典的油墨画。
时钟发出了一声短促刺耳的“嘀”。
十二点了。
他今天确实很累了,没过多久,安不知房间的灯便彻底灭了下来。可或许是今天见到了独属于回忆的人,安不知的梦境非常混乱,一会是十几年前,一会又回到了前一天下午……
斑驳的光影和人脸纷乱杂陈,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有她的身影。
黑暗中,安不知不知第几次睁开眼,盯着晃着稀疏光影的天花板,终于翻身拿起了手机。
虽说他的睡眠质量向来一般,但也很少这样频繁醒来。
左右也睡不着了,不如测试一下中心新开通的守门人热线。
这条是长行心理健康研究中心的第一条、也是目前唯一一条生命热线,虽然近些年此类热线增加了不少,可和需求相比,数量还远远不够。
不仅如此,还必须要保证接线员的质量。
毕竟对于处于心理危机的人来说,不合格的接线员,不仅无法将他们从生死边缘拉回,甚至还将他们往深渊里推了一把。
安不知看了一眼时间,周四,凌晨三点。
这位幸运的守门人,即将迎来顶头大老板的考验。
安不知按下拨号,一阵纯音乐流淌而出。
“普通市民请按1,青少年专线请按2,老年人专线请按3……”
安不知按下“1”。
守门人热线刚刚开通,应该不至于出现占线的情况,不会占用别人的通话资源。
一阵轻柔的音乐声后,电话被接起。
.
麦珑已经在接线室枯坐了大半夜了。
她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速溶咖啡——没什么用,困意几乎要把她打趴下。
麦珑光知道这条热线没什么人,却不知道会这么冷清,简直和她呆过的上一条热线天壤之别。
她呆过的上一条热线被放在千度搜索首页,一搜关键词就会弹出来。
每天几百几千的来访者蜂拥而至,然而四分之三的人根本打不进来。
占线、占线、占线。那些急需一根救命稻草的人,听到冷冰冰的“占线”时,会有多绝望。
麦珑经常这么想着,可她又无法改变什么,只能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志愿者们接起一个又一个电话,几乎没有停歇。他们甚至要控制好每一个人的通话时间,毕竟在生命面前,时间是那么宝贵。
不止一次警方曾找上门来,因为他们是无数死者电话拨打页面的最后一个。
然而没有接通。
他们看着那些有过求助行为,却没能被及时救起而消逝的生命,如尘土扬起,沉淀在生命热线如海般庞大繁多的来电请求之中。
而志愿者们能做的事情,只有默哀。由于资金和人员的限制,你不能强求志愿的服务尽善尽美——尽管他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麦珑是本科时期去的当志愿者。这让她的整个周末都忙的团团转,身心俱疲。
起先,她满腔热情。
后来,她感觉到力不从心,却一直在坚持。
……麦珑又喝了一口咖啡。
如今坐在单独的接线室,没有耳边同事不停接打电话的声音。半个晚上等不来一个电话,甚至要靠咖啡保持清醒……
也真是一条清闲的生命热线。
正想着,面前的座机忽地响了起来,把昏昏欲睡的麦珑吓了一跳。
她迅速调整好状态,接起电话:“喂,这里是守门人热线,有什么可以帮您?”
——接线不可以说“你好”,因为对面有可能并不好。
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略微嘶哑:“我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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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不知决定尽职尽责扮演一名迷惘的青年,因为求爱不得一时想不开,考验的是接线员对于突发情况的反应能力和随机应变能力。
听筒里是一个年轻女声,她问:“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可以和我说说,你现在在哪里?”
她的问话是对的,如果来访者处在天台、河边等危险处,需要首先让对方离开那里。
安不知决定再加一把猛药:“我在窗台,楼好高,风好大。我不想死,但我没办法了。”
闻此,女声的语速稍微快了一些,但吐字清晰,甚至有点微妙的耳熟:“先生,我们先离开那里,来跟着我做,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