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春光和煦,刚过十二岁生辰的凌筱正靠在梨花木窗棂边出神地想如何改进昨晚自己生辰宴上吃的御膳虾籽面。身旁的金宝递过来了一个大信封,“公主,送信的小厮带话说将军特意嘱咐了这次先给公主读信”,每月一次是将军府叫人递信给凤篁宫的惯例了。“看来外祖父知道我很着急读小舅舅的来信呢”凌筱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依然是熟悉的两封信,一封是外祖父写的,另一封则来自于身在江南的小舅舅的。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而宁希湛和宁母娘家很可能是宁家最后的退路,故而宁希湛以宁母那边云家的身份去云游经商。江南皆知,当年云府和宁府两家因外祖父母的婚事而关系僵冷,故而人们皆想不到“离家出走、渺无音讯”的宁希湛化名云望安在云氏商行做起了掌柜,所以每次宁希湛来信都是先秘密送至将军府,再由将军府送至皇后宫中和凌筱这里。话说自从凌筱帮小舅舅成功劝得外祖父同意从商后,小舅舅南下做生意已有两年之久,从建各级茶馆到各式酒楼,从开米面粮铺到成衣铺子。甚至去年还在凌筱的建议下新开了几家胭脂铺和珠宝商行,小舅舅此次来信就是为凌筱描绘了新开的银楼因上次凌筱画的花样珠钗生意兴隆的盛况。凌筱时不时地也将自己的创意写信寄给小舅舅,其中大多是汇集凌筱自己现实中的吃喝玩乐奇思妙想而成的。比如,将南域产的柚子去皮做汁融入绿茶做成的蜂蜜柚香茶,在茶楼定价适中,广为官家女子所追捧;此外也有更适宜底层百姓的各类降火花茶在小型茶馆推出,配以题材新颖的说内容,午后茶馆便人满为患。凌筱还鼓励小舅舅在江南的酒楼中按照每个季度限定推出京城的菜式,如今宁希湛开的云来酒楼的招牌在江南已然最为响亮。
凌筱读完信,笑地眉眼弯弯,眼眸中点点闪亮如星子,金宝银宝一看这神情就知道是公主又有了新点子。凌筱提笔给小舅舅回信,写上了近期做的最满意的茄子煲的做法。此外还用浆糊仔细粘贴上了提供给成衣铺的新花样儿,是她上旬陪母后去广恩寺为母后肚子中的弟弟妹妹祈福时在主庙后山看到的梨花。漫山洁白,微雨潇潇,凌筱挑了在雨中开的最盛的一朵画了下来。
凌筱思及此景,忽而想到今日还未曾去拜见母后,想着陪母后用过午膳后再回来读外祖父的信。“走!我们去陪母后和弟弟妹妹说说话!”凌筱叫上金宝银宝一起向皇后宫中走去。
“公主,贺太医说是双生子,可没说是龙凤胎,公主怎么这么笃定是龙凤胎呢?”银宝取笑道。
“我希望是弟弟妹妹呀,我悄悄许过愿咯!”经过御花园时,满园各色花朵盛放,凌筱心情甚好。
“公主,算了算日子,还有两旬就是贺太医说的预产期了,岂不是很快就能迎来小皇子小公主了。”金宝也少见的笑了起来,笑容却在看见从花园小径另一侧缓缓走来的身着紫色薄纱的白皙貌美女子瞬间消弭。
“徐贵妃娘娘安”,金宝银宝规矩地退至凌筱身后半人之距的位置。
果不其然,凌筱偷听到外祖父和小舅舅谈话中的这个女人,徐清辞,进宫了。两年前,徐家谏言丞相府意图谋反的罪证有功,得皇上重用,从尚一路升迁至太傅。朝堂随之迅速洗牌,现今以徐丞相为首的官和以宁将军带领的武将呈两个派别。所以半年前徐清辞一入宫便被封为贵妃,宠冠后宫,朝堂之下大臣们心照不宣,朝堂之上却未曾有闲言碎语。
凌筱很讨厌这个女人,有次听宫人在背后说闲话,称徐贵妃是皇上登基前倾心之人,却因宁将军权势滔天不得已才娶了当今皇后来稳定局势,她们甚至说徐家当年被先帝贬到南疆是宁将军的手笔。凌筱气的让人将她们拉下去各打了二十杖,每杖下去血肉模糊,自此耳根才得以清净些,但凌筱始终怀疑这些话是有人特意散播。凌筱这两年一直在派银宝去联系云家在京城和南疆各大酒楼的眼线调查徐家往事,徐清辞当年和还是皇子的圣上的确短暂相恋。后来先皇因徐家参与结党营私之事,将其贬黜,这其中并无将军府的参与,其中一个眼线说主导者乃前丞相祁诚。当年的皇上在宫中遇到当时进宫受太后教养的皇后,在先皇面前称自己一见倾心后,由先皇亲自指婚的。凌筱猜测,父皇当年很有可能因见太子失心疯后想谋权才求娶母后的。可凌筱总是觉得,真相被一层迷雾蒙住,冥冥之中还是有一些皇室秘辛是自己还没能调查到的。因为凌筱穿越的第一世,就是太子府里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厨娘。她在那一世意外被杀去世时,那年太子还只是感染风寒,后来怎么会突然成了失心疯呢。
徐清辞入宫后,仗着皇上的宠爱,声称自己在当年流放路上风寒后一直体弱,总是将内务府最好的东西要进自己的宫里。凌筱被母后千叮万嘱,再不喜她也不可对她无理更不可招惹她,凌筱总是不理解母后本是要强的性子是怎么做到的一点也不计较。
“公主这是要去哪呀?”徐清辞乍听起来嗓音柔柔的,实则凌筱知道她夹夹的。凌筱眼看面前的徐清辞展颜出惯有的带有一丝弱不禁风之感的微笑,真觉得恶心。本来的好心情被死绿茶破坏了,“我去给母后请安,贵妃要一起吗?哦对了,母后说了这个月免嫔妃请安。那若贵妃无事,请让一下。”凌筱根本就不想搭理她,但也明显不想让她心里舒服。
“公主,恕奴婢多嘴,按照礼数,您是晚辈,是要同我们贵妃娘娘见礼的。”徐清辞身后的女婢向凌筱福了福身,和其主子说话如出一辙的茶意满满。
凌筱真的很难忍得住怼人,“论地位,本公主是本朝嫡长公主,贵妃娘娘是父皇的妾室罢了,你怎的嫡庶不分吗?本公主说话后你的主子还没言语,哪里轮到你一个奴婢开口?”
徐清辞闻言捻起丝帕掩口轻咳,“公主莫怪,我的陪嫁丫鬟随我入宫不过半年,尚且不明诸多规矩。”
凌筱看着她这副弱柳扶风的姿态不禁翻了个白眼,“不懂规矩就好好学学,从下人行事就能看出主子的性子,筱筱也是为了贵妃着想。”
谁知徐清辞身后的婢女闻言突然上前一步,凌筱下意识闪身。只见徐清辞身子一歪边向小径侧边的池塘倒去,凌筱瞬间意识到这是个圈套,连忙也装作被推到了,同徐清辞一起坠入水中。在水下隐约听见死绿茶的婢女一改柔弱,破锣般地大喊“快来人啊!贵妃娘娘落水了!”
还好凌筱现实中在去年报了学校的游泳课,很快就浮出水面,也大喊“快来人啊,本公主被贵妃娘娘推入水了!”,喊的时候甚至还带了十二岁女娃娃独有的哭腔。嘿嘿这样看你怎么嫁祸给我,死绿茶,凌筱如是想。
很快,凌筱和徐清辞都被宫人救上了岸,随太医而来的则是皇上,只见明黄色的身影快步走来,将徐清辞一把抱入了怀中。“陛下,清辞无事,只是有些冷。公主年幼,还请陛下快点差人为公主更衣。”许清辞眼圈红红的,似是忍下了天大的委屈,皇上抱着她的怀抱更紧了。
凌筱很无语,她保证她在水面喊的那一声对众人都听见了,而父皇却罔若未闻地越过自己去抱住那个死绿茶。凌筱歪了歪嘴角,可能自己也习惯了他这样偏心吧。
凌筱有些失神地看着徐清辞弱弱地开口“是臣妾的婢女护主心切惹恼了小公主,臣妾出身自小门小户,手下人也是不清规矩,万望陛下宽恕。”
另一边,太医为徐清辞诊脉后,立刻跪下“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娘娘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皇帝白皙俊朗的面上激动地飞起了两抹淡红,头上的冕旒垂珠微微晃动,“太好了!清辞,我们有孩子了!”,继而转过身对着凌筱却笑意全无,“朕平时就是太纵容你了,致使凌筱你身为公主却毫无宽容之心!你就在此跪两个时辰吧,好好想想你做错了什么!”,凌越磁性的温润嗓音此时却充满了冰冷的厌恶。
凌筱看着自己的父皇,他是天下赞誉温和仁义的帝王,却于母后而言堪称牢笼,对自己而言更是冷淡的父亲和不可僭越的强权。她明明及时识破了徐清辞的圈套,却没算到父皇却是黑白不明以致如此。凌筱看着熟悉的明黄色背影抱着紫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视线中,那抹明黄,未曾回头。
“公主,奴婢们陪您”,金宝银宝同凌筱一齐跪在了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
一炷香后,正午的日光铺向大地,凌筱已然觉得膝盖骨有些酸痛了,于是调动内力集往膝盖来分散自己的重力。凌筱正在琢磨能不能悄悄去旁边的树荫跪着,眼前突然洒下了一片阴影,视线上移只见是熟悉的缀有清浅酒窝的绝美笑颜。
“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金宝一下子直起上半身来。
“母后!我都告诉了这些下人不准说这里的事情,是谁告诉您的!”凌筱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