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亮光照在每个人脸上,好像大家都情绪高涨地参加这场聚会。 入口的果酒有清涩的苦,倪清不太自然地咬了咬舌头。 她不喜欢喝酒。 傍晚的风吹到脸上带来细微的痒意,她抬手把被风吹散的头发挽到耳后。 “学姐,不吃点炸鸡或者卤味吗,只喝酒胃会受不了的。”柏思漓把裹满蜂蜜酱的炸鸡递到倪清面前,“张嘴。” 倪清下意识地偏了下头,目光有些游离,“谢谢,只是我现在没胃口。” 柏思漓凑近了去看她低垂的头,她的脸被酒气蒸腾出不正常的红,浅棕瞳仁里是迷惘的水雾,看上去有些醉了。 “原来学姐喝醉了。”柏思漓拿出手机,把头和倪清贴在一起,“看镜头学姐。” 倪清有些恍惚地抬头,被相机的闪光灯晃了眼。 “抓到喝醉的学姐喽。”柏思漓在群组聊天中点了发送,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枚醒酒贴。 和倪清在一起久了,她也渐渐学会了照顾人。 额头被一块冰凉覆住,像是清新的薄荷糖,微凉的温度从大脑传递到四肢。倪清总算睁开眼。 面前是晃动的篝火,那些火苗绚丽又耀眼,她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 耳边是人群的嬉笑,喧闹的音调在脑海里不断被拔高。 倪清被这声音扰得有些头痛,“我先去透透风。”她附在柏思漓耳边解释。 “好,别吹太多风,会头痛的。”柏思漓抬眼,倪清已经起身,拿着喝完的铝罐走向最近的垃圾桶。 看来没那么醉了,连垃圾都能投准,柏思漓回过头继续玩游戏。 果酒的浓度不高,喝了一罐也没有太大的醉意,冷风吹过后也清醒了很多。 远处聚集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大家笑着大声唱起歌。 倪清坐在石头圆凳上,抬眼去看天上的月亮。 雾蒙蒙地,乌云遮住了大半,只剩下一点清辉从缝隙里溜出来。 她拿着手机调节参数,看着屏幕里冷白的月亮。 那种置身事外的孤独感再次席卷而来。 手指有些脱力,手机脱离了手掌。 有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肌肤相贴处是熟悉的温度。 她看到镜头里那张熟悉的侧脸,像今晚的月光一样冷。 “喝醉了?”他歪头去看她的表情。 她的脸色微红,眼睛也有些失神,就盯着手机发呆。 “没有。”她摇摇头,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 “怎么过来找我了,他们不是在玩游戏吗?”倪清终于承认自己有些醉了,心里的想法没经过思考就蹦了出来。 “没兴趣。”周屿行坐在外侧,帮她挡住那些微凉的风。 她的针织外套很宽松,好像那些风早已顺着缝隙溜进她的领口,然后灌进她的皮肤。 “那我们去散步吧,今天天气还不错。”倪清头有些晕,说不清是迷糊还是难受。 她很快起身,然后顺着那条石子小路走过去。 天色渐暗,小路上仅有的路灯光芒照在倪清发顶,暖黄的灯光罩住她,她外套上的珍珠袖扣熠熠发光。 似乎有他在身后,她就可以走得很安心,不用回头去看身后到底有什么人。 “你参加了校庆的节目了吗?”她回头看他。 “没有。”周屿行的步调快了些,走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我明天还有其他事情。” “嗯我明白。”倪清顺势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好累啊,我今天下午都在搬器材,那些东西好重。” “不过想到晚上能见到你,我很开心。”倪清把脸贴到周屿行的胸口处,“你的心脏跳得好快,感觉像是在里面装了一只兔子。” “倪清,” 她下意识地抬头,然后感受到他的气息。 微冷地,带着薄荷的凉意。 他的嘴唇也凉,触碰到的瞬间倪情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然后就被他拥进温热的怀抱里。 很微弱的苦味,或许是他喝了酒的缘故。 他轻易地就撬开了她的牙关,然后掠夺她唇上的橙花酒气。 她被吻得晕晕乎乎,伸手去摸他的背脊,妄图找到一些除了吻以外的实感。 他的肩好宽,好像怎么也抱不住,她的指尖盲目地探寻。 纤细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脊背,周
屿行愣了一瞬,然后看到因为亲吻中止而歪头的倪清。 “很冷吗?”他的耳根隐隐发烫。 “嗯,这里很暖和。”倪清的手很凉,那些冰冷从接触的肌肤传到身体,可周屿行却觉得热。 她是真的醉了。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然后单手把外套脱下,调转了方向拢到倪清的肩膀上。 她很瘦,衣服的肩线下垂到她的上臂,像是穿了不合适衣服的洋娃娃。 和想象中一样,即便喝醉了,她也不会吵闹,自已默默的发着呆。 “我想去荡秋千。”倪清忽然出声,然后抬眸看他,或许是醉了的缘故,泛着雾气的眼里只剩了期待。 “好。”周屿行微微弯腰,单手扣紧了拉链尾部,然后把她严严实实地裹进衣服里。 九点多的夜晚人很多,周屿行带着倪清走了好几个附近的公园,秋千上是小孩子的嬉闹,秋千下排长长的队伍。 “我可以等的,等到晚一点他们都走了。”倪清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我很擅长等待。” 他回头,她正看着他笑,那些喜欢像是装点瞳孔的星河,在这个黑夜里格外耀眼。 她说自己擅长等待,只是他不想让她等。 “去我家,那里有秋千。”周屿行牵住她的手,她手腕上的风信花正垂在他们的掌心,温润的质感顺着接触的掌心传到肌肤。 倪清想起周屿行原来说的话,风吹到的地方,就会有他的信息。 就像此刻,他们在一起。 “你在我身边,它也知道。”倪清晃了晃手腕,那束风信花就在风里摇摆着。 “嗯,我在你身边,不只现在。” 倪清有些恍惚地抬头,她刚才不过是自己低声的呓语,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并且回应了。 他第一次,回应自己的感情。 她很少听信别人的承诺,有太多人只是随口一说,她满怀希冀地朝着预想中的方向准备一切,耗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可最后他们总会忘记。 她说自己擅长等待,于是就等了好多年。 但是现在,那棵在心里生根发芽的树,在那片土地迅速生长,替代原本疮痍的土地。 那只蝴蝶飞过了万水千山,也终于回头看。 很庆幸,她找到了自己的港湾。 头盔被扣到头上时倪清还在恍惚,直到那些重量全部落在自己的头顶。 “你晕车,所以我们骑车过去。”周屿行拍了拍机车后座,示意倪清坐上去。 倪清有些困了,她看不清这辆车到底长什么样子,只看见通体黑亮的机车前盖,和骑在上面身材颀长的男人。 她跨坐在车上,然后伸手搂住他劲瘦的腰。 路灯模糊的光晕落在他的肩膀,倪清看着那一小块光亮发呆。 马路上车水马龙,红绿灯折射出微微刺眼的亮光,人们在人行道上静静等待,偶尔响起几声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 倪清忽然有了一种久违的轻松感。 她似乎很久没有平静地欣赏过夜景了,她似乎总在忙碌。 为了最近案件的走访,为了客人心仪的夜景,她奔波了很久,却没有时间驻足停留。 “抱紧一点。”周屿行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到耳边,恍惚带了些不真实感。 倪清听话地把脸贴紧他的后背。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她看着眼前疾速闪过的街道,模糊的暖黄色光景,像是电影里回忆时的剪影。 她闭上了眼睛。 好像在他身边,她总能安心。 倪清迷糊睁眼时已经来到了别墅前。 那条小路上的花都已经落败,残败的花瓣落了一地,被雨水侵蚀后混进泥土里,踩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才发现,别墅的后院居然有一个小花园。 那些凌霄花顺着秋千的麻绳向上延伸,绚烂的红色交织缠绕。 周屿行用纸巾擦干净了秋千,又从亭子里拿了干净的垫子。 倪清就坐在上面,在夜晚微凉的风里,悠悠地荡起来。 “高中的夜晚,我很喜欢这样荡秋千。”倪清看着坐在不远处弯腰的周屿行,他正低头组装那个木质的椅子。 “刚才把你的指纹录进去了,想来的话随时都可以。”他总算组装好那个陈旧的椅子,然后搬到她身边和她并排坐。 她摆荡的幅度并不大,白色的裙摆在风
里摇曳,像是在黑夜里偶然绽开的昙花,美丽却短暂。 “周屿行,你之前是不是也陪我荡过秋千,我感觉现在的场景好熟悉。”像隐藏在脑海里的记忆,在某一个刻达到了重合。 他抬眼,对上她的眼睛,“你记得?” 他不知道倪清为什么把他们之前的故事忘得一干二净,虽然只有两个月的相处,但在倪清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并不是记忆力很差的人。 “你将来会留在江城吗,或许去别的地方?”她荡的有些晕了,于是慢慢停下来。 周屿行垂眸,看着远处别墅微弱的灯光,“也许不会,我的母亲在国外。” 他不需要说太多,倪清早已明白他的意思。 “没关系,那我就在江城开一家摄影室,我会努力变得很有名气,这样你回到江城就能听到我的消息。”倪清知道,承诺是最无用的东西。 可她还是想让周屿行之间有这样的承诺存在。 这对她来说,就像是黑夜里微弱的灯塔,她或许永远到不了海的对岸,也永远等不到那场大雨停歇。 但是只要抬头能看见一点光亮,她就很满足了。 跨不过的阶级,完全不同的家庭背景,既定的人生和分叉的路口,她知道他们没有以后。 但是此刻,他在她身边,就胜过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