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内,玉阶金殿中的平阳公主萧景沁,在听到许泊闻已安全回到将军府的消息后,大发雷霆,怒斥可夏办事不力。 可夏呐呐辩解:“奴婢挑选的几名侍卫,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只是许公子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位厉害的江湖女子,这才……” “废物,全部都是废物!”萧景沁骂完可夏,伏在案上痛哭起来。 许泊闻已经回城,依将军府的权势,她在京城定然没有办法再对他下手。 传闻中许泊闻体弱多病,自幼养在清风观,极少回京。 母后与太子哥哥突然定下这桩婚事后,她不曾与他见过一面。 一想到自己未来要与这人相伴一生,她便心有不甘,对镜整理一下仪容,决定去太极殿找父皇。 —— 太极殿,萧怀洲脸色苍白虚弱地斜倚在龙榻上,不时咳嗽几声。 他身侧,坐着一位身着宫装,面容端庄秀雅的中年女子,正是六皇子的生母淑妃,她端着药碗,在萧怀洲不咳时,耐心地用勺子一口口喂他喝药。 萧怀洲望着这位被岁月格外优待的爱妃,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却无法说出口。 太极殿众多太监、宫女,他不知道哪个是皇后张如英安插的人,亦或者,所有人都是。 去岁,他酒后与宜妃提了句景湛不堪大任,想召景澄回京的话,没料到几日后,只是身体欠佳的宜妃却突然病逝。 悲痛之下,他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又收到景澄回东华途中遇袭生死不明的消息。 这两件事的接连发生,让他看清了张如英的手段和面目。 他本想等身体康复后,与她一一清算,谁知张如英竟先手一步,暗中掌控太极殿,以他病重为由,将他名为照顾,实则软禁在这大殿之中。 时日渐久,他的病情愈发严重。现如今,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萧怀洲费力地抬起胳膊,颤抖着拉住淑妃的左手,笼在他枯瘦如柴的手中,悄悄塞进去一个纸团。 淑妃抬眸望了他一眼,在平阳公主请求觐见的禀报声中,若无其事地抽回手,先行告退。 回宫后,淑妃遣退宫女,打开手中纸团,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皇后害我”四个字。 明明还未到深冬,她却打了个冷颤,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 两日后,李鱼依约循着地址去找许泊闻。 站在昊天城繁华的中心地段,李鱼望着面前庄重气派的府邸,以及雕花匾额上用金漆写就的“辅国将军府”五个大字,愣了片刻。 昊天城的人闲聊时爱谈国事,李鱼听过一品大将军沈长风沈家衰败后,太子萧景湛极力拉拢辅国将军,有意擢升许将军为一品大将军的传闻。 她知道许泊闻应是身份不凡,但没想到,他竟然是辅国将军府的人。 之前她为救沈将军家属出过力,现在又无意中救了许将军家人…… 想到这奇妙的缘份,李鱼不由轻笑一声。 将军府的门卫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含笑站在府门外,上前几步,询问起她的身份和来意。 李鱼通报姓名,告知门卫自己与一位叫许泊闻的公子有约,前来寻他后,门卫换上恭谨之色,令她稍等片刻,小跑着前去禀报。 不多时,许泊闻与谢琛二人从将军府走出。 两人身后,跟着一位身穿深绿色长袍沉稳干练的中年男子。 许泊闻介绍说这是将军府的林管家,他与城中各家店铺的掌柜都相熟,有他跟着,肯定没有人敢坑李姑娘的银子。 李鱼与几人一一行礼后,一行人乘坐马车前往昊天城最大的玉石店。 —— 玉满堂坐落在昊天城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上,店内陈设古朴典雅,玉器琳琅满目,熠熠生辉。 伙计招呼客人时,王掌柜正坐在店内品茶,看到林管家带着两位年轻公子和一位少女登门,连忙起身相迎。 杨管家与他打过招呼,说明来意,王掌柜忙把铺子里适合做璇玑的玉石全部拿出来。 李鱼注视着放在柜台上的一堆璀璨玉石,心道自己昨日典当珠宝换来的五千多两银子应是不够。 “王掌柜,这里所有玉石大概价值多少?”林管家适时提出李鱼想知道的问题。 王掌柜在玉石行浸淫多年,每块玉值多少钱一眼就能估出个大概,略盘算一下,他拿出的这些最少也值一万两银子。 不过,如果买家是将军府之人…… 他望着杨管家身后长
身玉立的公子,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正准备忍痛送上当作贺礼时,林管家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买玉的是我家公子的好友。不会让你亏本,少赚一点便是了。” 有了林管家这句话,王掌柜放下心来,衡量一番,最终报出八千两的价格。 虽然已经比李鱼预期价格低上许多,但她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沉吟片刻,问道:“能不能麻烦掌柜的给我分出价值五千两的玉石?” 许泊闻轻声问:“这些够吗?” 李鱼想到陈道安多多益善的交待,浅笑道:“我眼下只拿得出这些钱,先买这些,之后再去别的城镇采买就是了。” 听闻此言,许泊闻对王掌柜道:“全要了。” 然后,从怀中取出三千两银票递给李鱼,李鱼推说不用,许泊闻佯装生气道:“怎么?在李姑娘眼中,我和谢琛二人的性命不值三千两吗?” 此话一出,李鱼不好再推脱,只得接过银票,暗暗把这笔账记在心里。 八千两银子买下的所有玉石,由王掌柜直接联系镖局运往天机阁。 事情办妥,李鱼向林管家、许泊闻连声道谢。 许泊闻对林管家道声辛苦,让他先去忙,而后对李鱼道:“很久没吃过云兮楼的鱼脍了,李姑娘想谢的话,不如请我和谢琛去饱餐一顿?” 李鱼笑道:“还请许公子带路。” 云兮楼二层,三人倚窗而坐。边品美食边浏览街景,别有一番滋味。 席间,突闻邻桌谈起几日后平阳公主萧景沁与辅国大将军之子的婚事。 众人皆替公主惋惜,道她年轻貌美、身份尊贵,却要嫁给一个病骨支离之人。 “胡言乱语,无稽之谈!我和他们理论去。”谢琛重重放下筷子,准备与这些乱嚼舌根的人辩解。 许泊闻伸手拦住他,淡然道:“闲言碎语,管他作甚。” 已猜出许泊闻身份的李鱼,夹起一口鱼脍,感慨道:“极其味美,但不及许公子所做十分之一。” —— 送走许泊闻、谢琛,李鱼独自走在街市上,听见前方传来女子的喝斥声和男人的调笑声,似是起了什么争执。 她走到近前,看见一位身穿锦衣华服的纨绔子弟,带着傲慢无礼的表情,摇着手中折扇,两个下人模样的人拉扯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子,口中嚷道:“别不识好歹,能被我家公子看上是你的荣幸!” 眼见女子无法挣脱,而周围众人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李鱼悄声问身旁一位卖干果的小哥儿:“这公子是谁家的?” 小哥儿轻啐一声,“太子良妾的娘家。” 李鱼想起用卑劣手段退掉柳颜婚事的杨家,好像就有女儿做了太子的良妾,追问道:“是不是姓杨?” 小哥点头道是。 李鱼暗道一声这可真是巧呀! 当初萧景澄突然请求李鱼护送他回东华,二人走得匆忙,李鱼没来得及去杨家劫富济贫一把,没想到在千里之外的昊天城,她居然遇见了杨家人。 她活动手腕,猝不及防出手朝那位嚣张的公子脸上揍去,华服公子躺在地上捂着自己青肿的脸,大声咆哮,两个下人忙丢开女子胳膊去扶,李鱼三两下又把二人打倒在地,拉着女子的手跑远。 把姑娘送到安全地方,李鱼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决定今晚去杨家拜访一趟。 —— 十一月七日,是平阳公主萧景沁与辅国将军许世尧长子许泊闻的大婚之日。 昊天城将军府通往皇宫的路上,许泊闻身穿绯红新郎服,骑着高头大马,穿过挂满红色彩绸的街道,前往宫里迎接他的新娘。 李鱼在人群中,望着不知为何突然虚弱许多的许泊闻,遥遥道了声恭喜。 然后来到辅国将军府,留下一个装有三千两银票的信封,逆着人流朝离京的方向走去。 夜深客散时,许泊闻走进婚房,从喜娘手中接过喜秤,轻轻挑去新娘的盖头,露出平阳公主我见犹怜的一张脸。 萧景沁精致明艳的五官,因这段时日忧伤过度,添了些许悲色,一双盛满哀愁的眼睛里泪光点点,映着摇曳的烛火和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孔。 二人对视片刻,萧景沁不禁面上一红,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心开始雀跃跳动。 没想到,那个传闻中体弱多病的许家长子,竟长得这般俊美绝伦。 早知如此,她定然不会三番五次去求母后收回成命,更不会派人在他回京路人多次截杀。 定定地望着他灿若星河的眼睛,萧景沁不由暗暗庆幸,还好他没死
。 从这一刻,她决定,今后一定好好对他,弥补她犯下的过错。 想到这里,她冲他展颜一笑。 许泊闻抚开她散在颊边的一缕发丝,勾起唇角,回了她一个温柔恬淡的笑。 只是,眼底是笑意,心底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