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后，傅念宸似乎很忙，连续好几天不在。 会知道他行程的原因，当然是傅念宸告诉她的！因为他怕自己又要换新的阳台玻璃。 推开诊所玻璃门，温朵打开贴有白白立可拍的铁柜，她拿出自己的白色制服套上。 她的柜台好伙伴小鱼把刚去超商取货的东西放进自己的铁柜。 “今天下午傅念宸有来欸。 “小鱼顺便拿出一盒泡芙。 傅念宸是他们程医诊所的常客──常患者？？嗯 大致上可以说是很常因肠胃问题来的病患，他们诊所的人都认得他。 “他怎么了？”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他回来了”。 “也没什么，好像胀气不舒服来开药。 “ 温朵点点头，接下小鱼塞来的一颗泡芙。 “他状况很糟吗？” “还好，比起他急性肠胃炎那些，胀气顶多头痛那样一点点不舒服，他 猪要应该是 来噗肠胃药的。 “小鱼往嘴里塞了两颗不同口味的泡芙，说话含含糊糊。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先去按傅念宸的门铃，想问问他身体状况，结果没人来应门，不晓得是又出门还是睡了？虽说早睡不符合他的作息，不过他肠胃胀气有可能早早休息了。 她在门口传讯息问他在不在家。 等到傅念宸回她讯息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他说只是回来拿药，没回家。 一连几天那么忙，可能是公司有什么计划吧？说不定是裴竹要出专辑！裴竹已经一年多没出专辑，该是计划的时候，像傅念宸这样的御用词曲作家一定会和裴竹还有几个大老板忙着开会。 温朵凝视手机讯息，最后传工作加油，顾好身体。 隔天，萧曼珊从邮局回来，直接拐进温朵的房间，她正在剪接影片，嘴里低声唱着最近翻唱的歌曲。 萧曼珊肩膀贴在她的房门，手轻轻敲击，温朵慢慢回过头，眼睛却盯着屏幕把最后歌词的位置拉好。 “嗯？”她看向萧曼珊。 “隔壁那位回来了。 “见温朵心心念念傅念宸回来没，她这闻到暧昧味道的局外人，当然要报消息。 “傅念宸？” “不过不是进家里，他往楼上去了。 “ “他怎么会到楼上？”温朵心疑。 “会不会是他正楼上太吵，还是他的棉被晒在顶楼？” “可是他最近不在家，怎么会嫌楼上？嗯 在顶楼晒被子吗──“顶楼！ 温朵霎时弹起身，往外冲出去。 萧曼珊瞠目看温朵风风火火出家门，途中她还听到她撞到沙发的惨叫声。 温朵气喘呼呼爬上顶楼，手还按着被沙发撞到的骨盆。 真是痛到左半身都麻呀 通往顶楼的门框展现一片蓝天白云，像是另一个世界，自由且美好，连流动的风都带着音符。 出了铁门，立即闻到阳光的味道，她环顾顶楼，熟悉的背影往围墙边走去，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无忧蓝天。 “傅念宸！” 傅念宸回过头还未将人看仔细，温朵便冲过来从他背后紧紧抱住，突然的冲击力使他脚步踉跄，混乱中想抓住栏杆站稳，结果两人还是跌跪在地，左手臂上的疼痛感迫使他低闷地倒抽口气。 “你不要想不开！只要有我在，我、我会带给你快乐的！”温朵还紧紧抱着他，怕他死意坚决。 毕竟现在是第二次！第二次要自杀！ 傅念宸眸子狠狠扫向她。 “你以为我要干嘛？跳楼？” “不是 吗？” 他受不了地吐口气。 “我是上来看还有没有位置晒棉被！没的话我要拿上来。 “ “可是晒棉被的杆子在那。 “温朵指向顶楼中间空荡的晒衣杆。 “我知道！我确认有位置晒后，只是走过去想看看风景，行吗？” 几只麻雀飞过，吱吱喳喳，天气正好，空气有十月阳光的味道，跟前几天的雨天比起来，今天太适合晒棉被和看风景了。 “行”温朵松开手，扶他站起身。 傅念宸吃痛得举起手臂来看，刚刚不晓得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个口子。 “冒血了！”温朵紧张道。 她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气。 他瞟眼刚才可能擦撞的地方，水泥围墙上有冒出的钉帽，还是生锈的。
诊所。 医生替傅念宸打破伤风，温朵愧疚地陪在一旁，她的同事在旁笑傅念宸事真多，昨天才因为胀气来，今天又来打破伤风，诊所同事深深祝福他明天不会来看肠胃。 傅念宸怨恨地看温朵，小小的脑袋垂下。 “你不要乱吃，要顾好肠胃。 “温朵小声提醒。 “你还敢说！”傅念宸咬牙道。 谁能想到他忙着开会好几天，一回来想晒个棉被放松放松，结果竟然来打破伤风！ 回家的路上，傅念宸顺道买了碗汤面回去，温朵替他把汤面倒进大碗里。 傅念宸瞅向在小心翼翼倒面的温朵，想起在顶楼的话。 你不要想不开！只要有我在，我、我会带给你快乐的！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隔天她热情做早餐给他时，他早就知道，知道温朵害怕再看他自杀，害怕他自己一个人，不想隔壁房的他如此悲凉，所以每一天来找他，有什么好的跟他分享，虽然曾有一次夸张到砸他阳台玻璃门，但她自那天后再没深问过他割腕的原因，怕他伤心，怕他再做出同样的事。 “温朵。 “他唤。 “嗯？”她的疑声带点高音，有她乐观的天性。 “你想知道吗？我当时为什么要自杀？” 温朵脸上平静，没露出多余情绪，但她的牙齿紧紧咬着，不让自己手抖，顺利把袋子里的剩余汤汁和香菜倒全部碗里。 老板给的太大方，汤差点溢出来。 “你想说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垃圾桶，绝对保密，只有你我知道。 “对于如此认真的问题，她微微鼓起脸颊，不知所措地睁大眼看别处，最后凝视在沉默的傅念宸脸上。 “我说什么你都听？” “嗯。 “她点头。 “全相信？” “嗯。 “她诚恳地再点头。 傅念宸敛眸，再昂眸与她对望时，温朵觉得那如深海的眼眸牢牢抓住她，逼得她无法动弹。 “我说我每五年会被全世界忘记，你信吗？” 温朵哑口，怔怔望着他，那副无所适从的愣令傅念宸凉凉叹笑。 静默的空间里，温朵小心问：”真的？” 他瞥她一眼，瞧她细眉曲起，不禁失笑：”你怎么会相信？” 温朵：”所以你骗我？” “你太好骗了孩子。 “ 她碎唸抱怨：”我都信一半了！我是很认真在听，是真的关心你！” “每五年被全世界忘记一次，可信度有这么高？” “听起来是很骗，但 我觉得一个让自己面临死亡的人不会说谎。 “ 心谷深处撼动，傅念宸沉默良久，他的煎熬太像谎言，所有想说的话像面团一样被揉在一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只能沉默。 她指头摩搓发尾。 “可是说忘记也不是不可能，像是一些重案、食安问题什么的，每次一开始吵很火热，过一阵子集体失忆一样，全忘光了。 “ 温朵伸手拿来顺路买来的鸡蛋糕吃，嘴里唸他刚才骗她的事。 傅念宸静静听她念，心思涣散。 “之前我对你来说是陌生人，你为什么 那么想帮我、关心我？你是有什么志愿想做辅导师，还是副业是防自杀专线？”温朵的热情在他心里是很大的疑问，曾经还是个麻烦。 “ 没有好吗。 “温朵不悦瞪他。 “不会是对我有什么──” “我哪有！别乱套情愫，我就是热情，充满爱还有希望的人。 “她拍拍胸膛。 “你要是天生这样，从小到大肯定常被人说、事多。 “ “要是我的、事多的个性可以早一点来就好了。 “温朵苦笑，唇角添着无奈。 “你有冷漠过？” “也不是冷漠，就不够关心人，忽略重要的事。 “ 温朵说起她小学好朋友上初中时被排挤的事。 升上国中，她们没分在同一班，两人联系的时间减少许多，相比下来，朋友到她班上找她的机率比较多，但她在新的班级有新的朋友，无法像以前一样两人都处在一起，直到那位好朋友转学后，她才知道是朋友在班上被排挤，这件事她从来不知道，朋友甚至没跟她说过任何难过的事，只是到她班上时，朋友总保持着开心温暖的笑容，可能在她这里才有一种陪伴感。 “朋友转学后再也没跟她联络，她上网看到很多种说法，有人说
是害怕，所以不想与排挤环境内的人有所接触，以免同件事再发生;也有人说怕丢脸，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自己被排挤过，最后想 要是朋友真的刻意躲她，那她便不打扰，只希望她在新环境过得愉快。 某次整理房间，看到国小时两人写的交换日记，她心里的愧疚感层出不穷，觉得要是那时候再多关心她一点就好了，再一点陪她聊聊就好了。 “所以有人心情不好、有什么苦，我多一点关心，即便没有帮助，但我要把我的关心说出口，不要当沉默的人。 “ 傅念宸拿卫生纸给她，温朵才知道自己眼眶泛泪。 “年纪大了变得好爱哭。 “她不好意思地偷笑，卫生纸轻压在下眼睑。 “在我面前说年纪大？” 温朵弯唇吐舌。 傅念宸拍拍她脑袋，继续吃汤面，温朵咬着鸡蛋糕，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甚至在想每五年被人遗忘一次是什么感觉？ “被忘记的话，不知道白白会不会忘了我？” “会。 “ “你好残忍。 “温朵半瞇起眸睨他。 “全世界都忘了，白白怎麽会记得？” “说不定有熟悉感！” “不可能。 “ “一定会，猫感觉到你是好人会善待它的话，不会躲你。你看白白也跟你很亲呀！” 傅念宸到现在还没承认喜欢白白的事，就算他抱着它，甚至还把白白设定为手机桌布，他还是没承认。 “不过五年忘记一次真的太怪了。 “ “嗯，根本像诅咒。 “傅念宸低沉应声。 “但我觉得比较像是计算机当机，你看每次电脑出问题都显示说找不到什么程序还是什么组件的，但是重新开机后又全正常了，根本是当机没感应到吧。 “ “谁知道呢。 “ 温朵想傅念宸连续那么多天在忙公事，一定很累想好好休息，作为一个善良贴心的女孩，她替他洗了碗，确定没有要帮忙的东西后，准备回隔壁。 虽说傅念宸认为她洗碗是应该的，因为他被一个冒失鬼搞得去打破伤风。 “我出发点是善良的。 “ 傅念宸撇过眼，不想理她。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瞅着他许久。 “怎了？”他问。 “你不会再乱想，不会去做什么傻事对吗？” “你的话有点问题，自杀并不一定是傻事。 “ “但它会让周遭的人很伤心，如果你发生什麽事，我会很难过会大哭，哭到全身剧痛。 “ 傅念宸凝望她半晌，眸光载满千万情绪，最后他走过去替她开门，贴心地把她推出自己家。 他低柔微弱嗓音在空气中响起。 “是真的。 “ 温朵回头，眨眨眼，不明白他说什么。 “我每五年被全世界遗忘的事，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