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张票慢慢递到宁宁面前。
偶数指定票。
宁宁没有接票,她疑惑而又警惕的看向连莲,有点搞不明白她如今的举动。
“拿去。”连莲说。
“无功不受禄。”宁宁问。
“那你猜,猜出它是什么票,我就把它给你。”连莲笑道,“还告诉你这种票是怎么来的。”
宁宁低头看了她手里的票很久,才缓缓抬头,牙缝里挤出字来“指定票。两种指定票的其中一种,指定时间的偶数指定票。现在到你了,说说这票怎么来的吧。”
普通票限制太大,专属工作人员的票危险性太大,相比之下,还是两种指定票最为实用,但又最为稀少,且迄今为止,宁宁都不知道这票是怎么来的,也就找不到收集的办法。
“指定票跟普通票都一样,都是从电影院里寄出来的,一个人最多寄三张。”连莲回答道,“区别在于,普通票的含义是——渴望改变自己的人生,所以拿到普通票的人多,因为人都是自私的。但当一个人不想改变自己的人生,而打算改变另外一个人的人生,偏偏这个人又已经不幸进入了电影院,成为了其中一员的话……”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偶数指定票塞进宁宁手里,一字一句的告诉她“那么,电影院就会给对方寄出这种指定票,它不仅仅是指定时间跟人物,它指定的是一个特定的面具人!”
这一句话醍醐灌顶,宁宁拿着她的票,不知怎地,竟一下子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想到了她得到的第一张指定票——来自闻小宁的指定票,以及她濒死之际抓住她的手臂,声嘶力竭的嘶吼1988!1988!1988!原来那不是对时间的眷恋,而是对某个人的眷恋,不是对时间的懊悔,而是对某个人的懊悔。
“你想救木瓜出来?”宁宁握着手里的票,问她。
连莲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大门方向,门那么黑,那么深,她看不见里头,只隐隐约约看见一张面具的轮廓,是谁在黑暗尽头看着她?
“你在回忆录里把他写那么坏。”宁宁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还以为你很讨厌他呢。”
“我是很讨厌他。”连莲冷哼一声,“又肥又胖,像一坨融化的奶油,黏糊糊的。而且老跟我过不去,明明他是弟弟,还老对我这个姐姐呼来喝去,妈妈也不阻止他,都把我当佣人……”
她絮絮叨叨一大堆,不断的发泄心中的怨念。
发泄完后,却叹了口气“结果我一共得到过两张票,一张在裴玄那,一张在你这,都是指定票……”
一个人可以骗过自己,却骗不过人生电影院。
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电影院就寄给你普通票。
你想改变指定对象的命运,电影院就给你寄指定票。
不管你怎么指天骂地,矢口否认,但拿到什么票,就证明你心中有什么样的。
“……反正我是不会去救他的,要救你去救。”连莲将手里的烟丢地上,高跟鞋一碾,然后转过身去,“顺便告诉你一件事,裴玄现在不但换了名字,连身份证上的岁数都给换了,就是一个全新的人,而且有钱有势,手下再不是过去那三瓜两枣了,我也是他手底下一个帮凶,所以我很清楚,今时今日,我们两个加起来都斗不过他……除非我们当中的一个回到过去,回到他还没发迹之前。”
“那当然是我去。”宁宁朝她的背影喊。
连莲的背影一僵。
“你怕裴玄,我也怕。”宁宁说,“我知道他很阴险很狡诈,搞不好还很有钱,甚至有可能是某个大导演某个影视公司大老板,一句话就能断送我前程,所以我要回到过去,回到他只是狡猾,而不是老奸巨猾的时候,更加小心,更加谨慎的对付他。”
“……随便你吧。”连莲丢下一句,然后拉开车门,在弯腰进去的那一刻,她忽然转身朝宁宁冲过来,伸手想要拿回那张指定票,却在最后关头生生止住,发着抖的手指收了回去,连莲抬手将头发向后梳去,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你还好吧?”宁宁问。
“我没事。”连莲摇摇头,“我只是……二十年前,我可以为我弟弟做任何事,现在我已经没这个勇气了……”
说完这话,连莲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她的背迅速佝偻下来,对宁宁道了声别,然后步履踉跄的朝自己的车子走去,拉开车门的时候,背对着宁宁喃喃道“如果你真能回去当年,麻烦你一件事……把我变回木耳,普普通通的工作,普普通通的嫁人,最好嫁给录像店老板,生了几个孩子后开始发福……木瓜如果敢笑话我,我就笑话他。”
她哽咽一声,说“……因为他那个时候肯定也已经成家了,被老婆喂得更肥更胖……”
宁宁楞了一下,然后慢慢回头看着身后的电影院大门。
她一直不懂,小胖明明已经瘦了,为什么变成面具人后却是一个胖子。
答案或许就在她身旁。
什么人不好嫁,为什么一定要嫁给录像店老板?因为这是弟弟的期望。为什么瘦子不好当,却要当个胖子面具人?因为这是姐姐的期望。
那么多的期望,那么多沉默的爱,那么多说不出口的话,其实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你是我的天使,我要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