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是明悟来了,小道童赶紧一咕噜从罗汉床上跳下来,以特意加大了的声音问好:“掌教!”然后在得到明悟的示意后,垂着首悄悄地退了出去。
肖白被小道童的问好声吓得一个激灵,本就摇摇欲坠的脑袋差点砸到床面,瞬间睡意全无。
他坐起来,双腿随意地一盘,“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是讲到仙妖大战,一方打不过,请了自家掌教来当救兵呢。一睁眼,才发现是掌教师兄到了。”
明悟笑呵呵的,尽管昆仑上下都对他敬若神明,但他其实却是个相当随和的人。若非气质高雅出尘,不沾一丝凡俗之气,肖白几乎都要将他看做是那种居民楼下常见的拎个小马扎就来聚众下棋的小老头了。
当然,明悟看起来并不老。
与九界那种如不老男神般根本看不出具体年龄的不同,明悟看着就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以现代人的审美来说算不得好看,当然也不丑,给人的感觉就是亲和中又隐隐带有一点卷气。
再多多老一点,就是很接地气的下棋老头,但又觉得有那么点不同,仔细一打听,哦,人家是德高望重的退休教授。大概这样。
“呵呵。”明悟随意地撩袍坐到小道童刚刚坐着的地方,毫不介意肖白见了他也没起身行礼,“看来师弟虽看似昏昏欲睡,其实还是听入了迷的。师弟欢喜,才不枉喜顺一番辛苦。”喜顺就是那小道童的名字了。
肖白顺手将旁边的藤枕揽过来,搁在腿上,垫着胳膊,随口问道:“说起来,我看几位师兄、师姐都是按明字辈叫的,师侄们是按昱字辈。不过再往下,就没有了?”
明悟回答:“不是没有。昱字之下是昙,昙之下是旻。旻之下也是有的。这用字,是我昆仑祖师立派时立下的。我派弟子,正式拜师时,都会由师傅按辈分赐下名号。如喜顺般使用俗家名字的,是因他还未正式入我门,也还未有师傅,是以才没有取号。至于师弟,待师叔闭关结束,为师弟行入门礼时,自也会为师弟定号。”
肖白一脸敬谢不敏,“啊,我没关系的,不用再另取号了。”想了想,他还是直白地道:“以‘明’字开头的名字,一点都不好听好嘛!”
明悟笑了笑,不以为忤。
面前的这人实在太好脾气了,肖白不由贱劲儿发作。他眉梢轻挑,略有些不怀好意地问道:“不过祖师爷留下的字总是有限的吧。若是最后用完了,要怎么办呢?”
明悟笑笑,即便是看穿了肖白暗含的恶意,也不怒不避,“祖师爷留的字是否暗含深意,作徒孙的不敢妄自揣度。若是用完了最后一个字,就是我昆仑大限,那也是冥冥中早有定论。”
他顿了顿,又接道:“其实好听或不好听,不过一念之间。欲成大道,本就要破除执念,旷达吾心。师弟若是连一个称号,都要追求好听与否,那就是太入执念了。”
肖白:“非得要用祖师爷留下的字来排辈,难道就不是一种执念吗?若真要抛弃所有执念,该先把这个字改了才好。”
明悟:“师弟悟性,天下罕见。若能入道,昆仑之幸。”
“呵呵。”
作为一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新时代大学生,站在无数思想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还能不充满悟性,那就怪了。
惠能的一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能让他得继衣钵、传颂百年,然而在现代人看来,也不过麻麻好嘛!
就算心悟不到,嘴上的道理也足够装装的了。
毕竟古人要先能悟道,才能宣之于口,凝成语句。可肖白前期步骤一概省略,只要把已成流派的各色理论往上一套就好了嘛!
自然逼格GET!
明悟每天来他这里,本也就不为干别的。
只每日闲谈间,潜移默化地向他传授这九州世界的大道至理。
其实这些东西,昆仑上本就有人固定开堂讲授,然而肖白被明悟撵着去了几次,都以睡过一节课告终,最后除了一身的腰酸背痛外,一无所获。
明悟只得每日亲自前来传道。
九州修道之法,讲求万物有道,道法自然。要破除心中的一切执念,以旷达明悟之心,观天地万物。
修道的过程,更是修心的过程。
甚至于肖白已隐隐感到,在这里,修心即是修道,若真能修到明悟这个境界,哪怕他还是入定等同于睡觉,感受不到半点体内真气,仍可以立地成佛,静心入道。
然而,那也就离出家不远了……
基于他那颗世俗之心对滚滚红尘爱得是那般深沉不可自拔,肖白有了一种会在此处被困到天荒地老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