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垂道:“是,我立刻叫人去告知。”
两人正说到这里,忽然听到一声低吼……越过重堂飞雪,自院后传来似的,仿佛是猛兽之咆哮。
崔老夫人却并不惊慌,侧耳听了听,问道:“这是逢生的吼声吗?”
卢氏道:“正是呢。”
崔老夫人百感交集,叹道:“自从晔儿失踪后,逢生就没再出过声儿,偏偏这几日时常在叫,我心里还忖度莫非它感知了什么?只是我未免往坏的方向去想。如今才知道,到底是百兽之王,最有灵感的,又是晔儿从小养大,只怕它也知道它主子回来了,所以忍不住高兴呢……”
老夫人说到这里,又对卢氏道:“是了,晔儿的病,你暂且不要说出去!”
卢氏道:“是,可是……若烟年回来了的话……”
老夫人道:“你自去告诉她,烟年懂事,知道该怎么做。”
老夫人跟卢氏且说且去了。此即在内堂,崔升也听见了那虎吼的声音,他几度打量崔晔,见他面沉似水,如冰如霜,正有些忐忑。
闻听虎啸,崔升却面露喜色,便对崔晔道:“哥哥,你可听见逢生的吼声了?”
崔晔道:“我听见了虎吼。”
崔升见他神色淡然——倒也不觉得如何异样,毕竟崔玄暐生性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若不是知道他“失忆目盲”,还以为仍是如常呢。
崔升便道:“哥哥这个也不记得了?逢生是你从小儿养大的老虎,自从你下落不明后,逢生数日不吃不喝,家里的人都以为它要不行了,也从未听它叫过,但是前几日却忽然时不时地躁动……现在我才明白,自然是逢生也知道哥哥回来了,是在给我们报信呢。”
崔晔不语。
崔升道:“哥哥要不要去见见它?”话才说完,自觉失言——毕竟崔晔看不见,所谓“见”,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面色惴惴然。
不料崔晔道:“也好。劳烦了。”
崔升方松了口气,举手望他面前一搭:“哥哥扶着我的手,只怕逢生也按捺不住想见哥哥了呢,它今日叫的格外频繁大声些,却像是在唤你。”
雪落了厚厚一层,几乎能没了脚脖子。
平康坊。
小院内也落足了雪,玄影趴在屋门口,时而假寐,时而睁开眼睛看看天际乱雪飞舞。
陈基站在门口打量了半天,回头笑道:“说来也怪,我来了长安这两年多,这还是头一次下这样大的雪,莫不是你把桐县的雪都带了来吧?”
阿弦正把头上围了一块儿褐色麻布,身上也披了一件儿旧布短斗篷,雄赳赳地走了出来。
陈基道:“你干什么?”
阿弦从墙根儿拿了把扫帚:“我扫一扫雪,免得踩着地上滑,大哥的伤才好了不久,万一滑倒了却大不好。”
陈基道:“不用忙,就让它先多下一会儿,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扫雪吗?”
心头微窒,阿弦顿时想起在桐县时候,她跟老朱头关于“扫雪”的对话。
阿弦仓促一笑,转过身去:“以前年纪小不懂事。”
陈基不由笑道:“这才不过两三年,你的年纪能大多少?”
阿弦不答,只是低头打扫,陈基看她默默的背影,唇边的笑也渐渐隐没。
到底是从小儿长大的,他如何会不懂阿弦的心思,早知道她必然想起跟老朱头的往事。
陈基心头转动,故意俯身,从旁边雪地里抄起一把雪在掌心里捏的结实。
瞅着阿弦的背,陈基稍微用力,把个雪团子扔了出去。
阿弦正在吭哧吭哧扫雪,忽然听见玄影“汪”地一声。
阿弦闻声回头,却不料“啪”地一声,胸口正好儿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
耳畔又传来陈基哈哈大笑的声音,对玄影道:“你还给他报信儿呢?”
玄影见反而坏事,便“唔”了声,趴着往回倒退了几步。
陈基俯身又握雪捏另一个雪团儿:“好久不曾这样玩了,弦子还记不记得?”
雪中,阿弦拄着扫帚,看着陈基脸上的笑,心里一阵柔软。
当初她年纪尚小的时候,陈基带着她四处玩耍,下雪天里最喜欢的就是扔雪球。
陈基明明能把她打的无还手之力,偏偏每次都让着她,还故意被她打中,所以阿弦格外喜欢这种游戏。
但自从渐渐长大后……极少再玩此道,何况后来陈基又离开了桐县。
眼前的飞雪朦胧了她的眼神,正在出神之时,耳畔听陈基道:“小心!”
玄影忍不住又“汪汪”叫了两声,而阿弦定睛之时,一个雪团子早迎面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打在她的额头上。
幸亏陈基极有分寸,用力很轻,是以只是微疼。
阿弦叫了声,捂着额头。
陈基有些慌张,忙跑过来:“你怎么不让开,呆呆地想什么?打疼了么?”
他将阿弦的手掰开,低头看她的额角,小心翼翼地将上头沾着的雪花抹去,瞧底下的肉皮儿受伤了没有。
却见那处依稀有些红,陈基轻轻给她吹了吹道:“疼不疼?怎么不答,难道是打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