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初冬来临之际,阿弦将桐县的杂事安排妥当,准备启程。
小院并未变卖,而仍是留着,由高建等相识时常照看,当上路的时候,阿弦只一个包袱,一条狗,还有英俊。
她事先买了一辆不大的驴车,做为代步之用。
当袁恕己看到那白脸黑眼、长嘴大耳的驴子时候,不由笑出声来,立刻想给她换一辆马车。
然而转念一想,若有马车代步,她自然跑的更快了,离开桐县的也更加迅,于是便又迅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对桐县众人而言,他们所听说的,便是老朱头被和尚带着去了长安治病,所以十八子也要前往长安去了。
桐县有些人惦记老朱头的好,又有些向来跟阿弦有交情的,便6续前来告别。
其中以高建、安善等格外不舍,自从知道阿弦要走,便难过的无法形容,这几日时常过来流连。
又因为英俊也要同行,安善甚至央求把自个儿也带上。
高建知道难以改变阿弦的主意,便道:“你去也好,毕竟咱们陈大哥就在长安,你若去了,还能有个照料,只是一路上要多加小心,英俊叔又是个……还得你自己多操劳。”
阿弦道:“高建,你放心,英俊叔眼睛虽看不见,实则是最明白通透的,且他比我能干的多呢。”
高建想到英俊在善堂的素来所行,却也由衷敬佩,叹了声:“这倒是。”
阿弦见他愁眉不展,安慰说:“我路上有人相伴照应,长安又有陈大哥在。你别担心。”
高建的眼圈红,嘟囔说:“咱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陈大哥走了,现在你也要走……”他举手擦了擦眼,“我哪里能舍得。”
这样一个看似粗豪黑胖的汉子,居然多愁善感地落下泪来。
阿弦忙安抚他:“好啦,等我从长安回来,给你带些好东西。”
高建摇头道:“你要真回来,就跟陈大哥一块儿,那比带什么都强。”说罢略微犹豫:“阿弦,伯伯……伯伯真如他们所说去了长安么?”
阿弦一怔,继而点头:“是,伯伯在长安呢。”
高建盯着她看了片刻:“那我就放心啦。”
临行那日,除了袁恕己高建等人外,安善跟善堂的孩童们一起来送行,众孩童一来作别阿弦,二来也是为了英俊。
这位老师实在太过出色,叫人难以忘怀。
趁着他们围着英俊的时候,阿弦张目四顾,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小典的身影。
阿弦从人群中走了出去,来到小典身旁。
小典正躲在几个孩童背后,紧闭双唇,神色茫然而有些感伤。蓦地见阿弦来到跟前儿,小典抬头看向她:“十八哥哥。”
阿弦对上那双迷惘而惶然的双眸:“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小典诧异:“十八哥哥,你说什么?”
阿弦望着少年稚嫩的脸孔,双眸微闭瞬间,想起在桐县曾经历的种种。
何鹿松垂死之际满是绝望地哀求那凶手:“我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最终,三尺黄土之下,死不瞑目的脸终于被大白于天下,冤情得以昭雪。
黄家那被害的无辜少女满心怨恨徘徊在仇人之前,从满身伤痕面目狰狞地要报仇,到最后释然转身消失天际。
那迷惘地在父亲跟妻子之间痛苦难以抉择的岳青,终于解开心结头也不回地离去。
欧家那些无辜的女婴们,刑场上地狱般的情形,欧家老太临死出绝望的嚎叫。
最后……是小丽花,她回眸一笑道:“姐姐最后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不管多难都要好好地活着。”
所有的往事犹如云涛汇聚,于眼前波澜翻腾,却又瞬间散去。
阿弦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轻声道:“不要害怕。”
小典一怔:“十八哥哥,你、你在说什么?”
阿弦举手按着他的肩头,看着他的双眼说道:“当你见到‘他们’的时候,你要做的就是不要害怕。他们大多数并无恶意,而是有求于你,你只要仔细去听,用心判断,就知道该怎么办。”
上次她心灰意冷,知道小典能看见鬼魂之后,便告诉他只要假装什么也看不见就行,但是……现在这种想法已经改变了。
小典微微激动:“十八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阿弦点头:“是。”
小典又忐忑问道:“那我、我不是怪物?”
阿弦道:“你不是,你跟我一样。能看见那些‘东西’不是怪物,而是上天赋予你的一种本领,你要学着接受并运用它。”
阿弦不知小典会不会懂这话,小典却忽然问道:“那我、我可以像是十八哥哥一样吗?”
阿弦诧异:“像我一样?”
小典道:“是,我也要像是十八哥哥一样,去帮助很多人,破解很多案子,让坏人罪有应得……只是我、我知道,我做不到十八哥哥这样厉害。”
阿弦一笑,在他头上抚过:“好孩子。”
小典抬头看她,脸上露出微微羞涩却欣慰的笑容。
阿弦知道:不管小典做到与否,至少他不会再像是之前的阿弦一样,不知所措,一味地畏缩惧怕,小典自己的生活必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