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人气,而官有官威。
就像是鬼魂极少在大太阳底下出现一样,人气跟官威重的人,鬼魂也不敢靠近。
李义府身为本朝丞相,自然官威甚重,但是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女鬼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近身。
阿弦无法确定这女鬼是昨夜死于非命的淳于氏,还是那景城山庄的新娘子。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李义府的官威衰退,甚至连鬼魂也不再畏惧,这似乎预示着……李义府身上一定会有什么大事生。
大理寺新进的这批捕快们彼此见了面儿,报了姓名,其中不乏全国各州县里颇有名声的好手,许多人彼此道了“久仰”,陈基跟阿弦两个人在其中,却显得有些“突出”了,倒不是因为能耐出众,恰好相反。
这些人看着都是极精明强干的,陈基在桐县自然是佼佼者,但是跟众人相比,却俨然失色,正所谓鸡头牛尾之差。
但对阿弦而言,来长安找到了陈基,如今又有幸寻了一份差事,且又是跟陈基同僚……除了没有老朱头外,一切就如同在桐县一样。
人生总是会伴随着此处彼处的遗憾,纵然身具天赋,也无能为力。
众捕快互相通了姓名,轮到陈基跟阿弦的时候,其中有知情的指着阿弦道:“这位就是在明德门打过李家三公子的那位十八弟。”
这些人正因见阿弦身形瘦弱,不似是个捕快,反而有些类似小厮,一个个心中纳闷,但听了这话,才肃然道:“原来是十八弟,幸会幸会。”
阿弦没想到这些人竟是如此反应,一愣之下也忙抱拳:“不敢不敢。”
陈基在旁看着,微微一笑。
众人因是新见,便商议了次日在平康坊的飞雪楼相聚饮宴。
当阿弦走出大理寺门的时候,长安城的上空正是残阳如血,西天边更宛若火烧,映着皇城,格外壮丽。
阿弦仰头看了会儿,怦然心动,这一刻忽地想起了在桐县“捡骨令”之后……旷野烈火、焚烧枯骨的场景。
心情忽然沉重了几分。
陈基跟两位同僚说过了话,走出门来,却见阿弦正在出神,陈基道:“又想什么呢?好了,咱们走吧。”
行了几步又道:“一整天了,不知玄影一个人在家里呆不呆得住。”
大理寺毕竟不是桐县那方寸地方,正是最肃然凝重的刑狱所在,且两人是头一天当差,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且若是贸然带着玄影,长安城地形复杂,人心更异,如果趁机把玄影拐了,却没法儿再找。
保险起见,陈基便让阿弦把玄影留在家中,多给它准备几个饼子跟水,横竖它饿了自会吃。
两人一路返回,陈基还未开门,阿弦先叫了声“玄影”,话音刚落,陈基道:“不好!”把门一推,两扇门应声而开。
原来这门的锁竟是开的。
两人忙冲进院中,阿弦仓促环顾,却不见玄影,陈基早进了里屋,半晌也从内出来道:“东西被翻过,但不见玄影。”
阿弦心凉了半截。
若是玄影自己跑出去的还好说,但门锁被打开,显然有人闯空门,如果是来人将玄影掳走……又会对玄影做什么?
陈基却极冷静,他飞快一想:“弦子别急,玄影对咱们来说虽是极要紧的,但在别人眼中,还不至于要到破门而入抢劫的地步,我觉着做这件事的,只怕是另有目的。”
一语提醒梦中人,阿弦攥紧双拳:“另有目的?另有目的……”
她皱眉苦思冥想,心中隐隐地闪出一个人的影子来。
“贺兰……”阿弦喃喃一声,扭身往门外跑去。
陈基将那敏感的两个字听得分明,眼疾手快将她拉住:“你去哪里?”
阿弦道:“我要去问问周国公,是不是他把玄影带走了。”
陈基道:“周国公何许人也,你这样贸然前去,若是惹怒了他如何是好?”
阿弦红着双眼:“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尽快找到玄影,周国公上次还说要把它喂皇宫里的狮子老虎……”
阿弦说不下去:“大哥你松手!”
陈基哪敢放手:“好好好,你要去也行,但是要我陪着你一起去,而且你不能冲动!不然你想,若是这事不是周国公所为,以他那样的性子,被你这样一激,以后真的对玄影不利,岂不是适得其反了?”
这两句话有奇效。阿弦停了挣扎:“那好,我听大哥的。”
陈基点头:“静下心来,你越是镇定行事,对早点找到玄影越有利。”
重锁了门,两人穿过平康坊,往青云坊而去。
此刻夜幕降临,整个平康坊的灯笼烛光皆亮起来,若是俯瞰,星星点点的灯火连绵不绝,就如同一个梦幻的城中之城。
眼之所见,灯红酒浑,耳之所听,舞乐歌声,正是京都第一热闹地方,无边旖旎绮丽的所在。
两人却皆无心观赏,陈基忧心忡忡,心里盘算若是见了周国公该如何措辞,阿弦却边走边焦急四看,希望奇迹出现,玄影会自己从哪个角落跑出来。
正将要到春明大道,陈基目光所及,忽然看见几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从身侧巷口一闪而过,仿佛在刻意躲避什么。
陈基反应最快,立刻转头细看,依稀瞧出其中一人是谁,忙道:“弦子,有些古怪,那几个人好像……”
回头看时,却见在这样短的一刻钟里,阿弦竟不在身旁了。
陈基大惊:“弦子!”叫了两声,仍不见人影。
陈基本要追去,转念间一跺脚,向着巷口人影藏匿的方向而去。
阿弦自然不会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