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来府衙雪中送炭并锦上添花的桐县士绅,却是以曹廉年徐伯荣等为的富豪大族等,起先袁恕己到任,除了曹廉年当时为儿子的病烦心不曾露面,其他众人多半都曾来拜见过,只是吃了闭门羹。
袁恕己因小丽花一案对上秦学士等人,这其中多数之人竟也在看热闹,谁知热闹未看着,却如听见了晴天霹雳,那几颗人头将众人彻底惊醒了,商议了数日,才终于想了未善堂捐银子的法儿。
且不说袁恕己在府衙应付众人,只说阿弦离开了府衙,沿路转回县衙,将过十字街的时候,忽听有人啧啧道:“那老将军年纪虽然大了,但仍是威武精神的很呢!”
又有人道:“只是不知道苏老将军在这会儿到城里来是为何事?难道是来见我们新刺史大人的?”
阿弦本漫不经心,听到后一人所言,才惊了惊:是苏柄临进城了么?
她忙紧走几步,果然见前方街口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阿弦拔腿跑了过去,分开人群看时,果然见左手边儿几匹高头大马得得而来。
两边是随从侍卫官,当中一员老将,仍是身着戎装,白须于风中飘拂,白眉之下双眸深邃锐利,果然正是豳州大营的主帅苏柄临。
原本街边的人还在议论纷纷,等看见苏将军这般赫赫威严,一个个却似燕雀儿见了铁翼鹰隼,肃然静默。
阿弦正随着众人打量,不防苏柄临转头,双眼穿过虚空,直直看到她面上。
当看见她的那刻,苏柄临手上缰绳紧了紧,马儿便放慢了度。
那两个副官跟尾随的军官即刻察觉,也随着看了过来。
阿弦怔然,正不知如何,苏老将军双眸盯着她,却并未勒住马儿,就这样从她跟前儿经过了,看方向,却是往府衙而去。
等苏柄临一行离开之后,百姓们才又兴高采烈地大声议论起来,多是夸赞苏老将军的风度威严等话。
阿弦垂头仍回县衙,心想:“方才袁大人还问我军屯里的事呢,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找上门来,只不知老将军亲自前来是为了什么?”
阿弦才回县衙,6芳便叫了她过去问情形如何,得知太平无事后便放她去了。
下午时候,阿弦请了个假,飞跑到药铺请了大夫回家。
一路上说起失忆之事,老大夫捋着胡须,沉吟道:“竟会有此事,看样子病者头上的伤比我所见的还要重些。”
阿弦问道:“原来他什么也不记得了是跟头上的伤有关么?”
大夫道:“这失忆症十分少见,我这辈子只看见过两回,一个是因为遭逢大变精神失常,才忘了过去,另一个则是从屋顶掉下来,虽不曾殒命却伤了头,醒来后谁也不记得了。”
阿弦点头:“原来如此,受教了。”
忽然想起那只将她拽下雪谷的手,原本她曾记恨着,后来……因觉他的妙用,那恨便转为喜爱,可如今听闻男子失忆是因为摔伤之故……
虽然说是他把自个儿扯落雪谷的,但到底也是因他在下面护着,才让她并无大碍,何况如今他竟又成了自个儿的一枚“护身符”,算来却是她“因祸得福”了。
阿弦想到这里,心里略有几分愧疚。
这会儿老朱头已经出摊了,大概是因有玄影在,那大门居然是虚掩着的,阿弦虽略觉意外,却也不当回事,只开门请大夫入内。
里头玄影早听见动静,门刚开便乐颠颠上来,伸出长嘴拱了拱阿弦的腿。
阿弦笑道:“仗着你守门儿,伯伯居然懒得连门都不锁了。”摸摸它的头,从兜子里掏出一块酥饼递过去。
玄影一嘴叼过去,趴在檐下吃了起来。
谁知才推开柴房的门,大夫先扫了眼:“人呢?”
阿弦定睛一瞧,心顿时凉了大半儿。
原来里头竟空空如也,并不见有人,阿弦几乎失语,急跳入内,把那柴堆里,床底下都看过了,仍是不见半个人在。
老大夫问道:“这病人呢?是不是去了别的屋里?”
一语惊醒梦中人,阿弦心里掠过一丝希冀:也许是伯伯开恩,许他住进正屋里了呢?
她来不及细想,又跳出柴房奔到正屋,谁知两个房间都找过了,仍是无人。
阿弦口干舌燥,站在屋门口,想到这两日老朱头横眉冷眼挑三拣四的模样,心里依稀猜到:多半是他不乐意留人,终于忍无可忍、趁着她去县衙的功夫,把人打去了。
心中竟有种莫名悲恸。
玄影正啃了半个饼子,忽地见主人窜来跳去,又嗅到悲伤气息,便放下那饼子站起身来,眼巴巴地看着阿弦。
阿弦悲从中来,不由骂道:“让你好好守着家的,你怎么把人看丢了?人呢?”
她从来不对玄影脾气,玄影受了惊,往后退了一步,头颈也往下缩了缩,喉咙里出了低低一声呜鸣,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羞愧而不安。
阿弦一甩袖子,眼圈已经红了。老大夫在旁看着,不知如何,便试探着问道:“这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如何十八子你竟然不知道?”
阿弦才要说,玄影凑过来,在她手臂上蹭了蹭,阿弦看它一眼,心里难过,玄影却张口,在她衣裳上咬了一咬,又往外跑去,跑到门口,又回头看她。
阿弦心头一动,忽地跳起来,玄影见她起身,才跳出门去。阿弦不顾得招呼老大夫,忙跟着跑出去,见玄影往右手街上跑去,她望着玄影,心底又有一丝希望飘了出来。
很快出了这条街,玄影扬起脖子,湿润油亮的鼻子掀动,然后又往前奔去。
如此穿过两条窄巷,眼看将到十字街了,玄影忽然“汪”地叫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