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半。
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第一辆公共马车从街道上驶过。贝德维尔家二楼传出一阵叮当声,是伊迪萨大婶在用银匙敲打牛奶瓶,向家人宣告早餐的开始。
二楼的卧室被推开,贝德维尔夫妇的小儿子,十一岁的班快步跑下楼梯。
“班!你得先刷牙才能吃早饭!!”伊迪萨大声喊道,紧接着声音变得温柔起来,“早上好,迦娜,你今天还是这么漂亮。”
“谢谢,妈妈。”迦娜小声回应,匆匆下楼。
紧接着是戈登·贝德维尔浑厚的声音:“雷还没出来?”
“我想你该带他去看看医生了。”伊迪萨叹气说。
戈登沉默了一会,紧接着,阁楼里的李沁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他连忙打开窗户,寒风猛地灌进来,把房间里的烟味冲散了大半。
清晨的雾霭依旧未散,但已经是冈堡空气最好的时候。
李沁对着窗外深呼吸了一会。
硫水的制备和反应过程至少还要几个小时,但马上就要去执勤了,只能等晚上再尝试实验。
一定不能让家人发现这些秘密。
他走到木质边框的穿衣镜旁,盯着镜中的自己。
“雷·贝德维尔……雷·贝德维尔……”
“以后,你就是我了。”
这时,身后传来敲门声。
整理好凌乱的衣领,雷转身打开屋门。
门外人是戈登·贝德维尔,雷的养父,他身材魁梧,脸颊上蓄满茶褐色络腮胡,黑色亚麻长裤用皮带扎得十分整齐,三条银表链从白色衬衫前胸的口袋里伸出来,挂在脖子上。
冷不丁扑面而来的烟味让戈登猝不及防,他掩了下鼻子,皱眉说:“哦哦!看看,你脸色真是糟糕!”
“抱歉戈登。”雷往前站了半步,“我最近都有点失眠,昨晚也没睡好。”
“是吗?”戈登目光瞥向屋内,视线却被雷的身体挡住,他皱了下眉,“虽然你成年了,但你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都很愿意帮助你。说吧,孩子,你最近遇着什么事了?”
“我的确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雷笑了,“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戈登叹了口气,“快换好制服,不然你要迟到了。”
他转身下楼。
雷看着戈登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然后来到洗脸架边,掬一捧冰凉的冷水洗了把脸。
水溅湿了架子上的靛蓝色油布,他对着镜子整理好了仪容。
“这样看起来就精神多了。”
他回到阁楼的衣柜旁,取出一套双排扣的黑色呢绒制服。制服领口是滚银边的,右肩有银色流苏肩饰,左臂则贴着黑白盾牌的袖章。这就是见习警员的制服,跟正式警察相比,只缺失了肩章。
他又打开抽屉,拿出一枚黄铜胸针。
胸针中央錾刻成一朵雏菊,是赫本弥留之际给雷的遗物。
“为什么,我会写下赫本老师放过我?”
雷的念头一闪而逝,然后换上制服,夹着帽子锁上门,下楼来到餐桌旁。
戈登已经端着他咖啡,阅读今日的冈堡早报。班狼吞虎咽地塞下最后一片白面包,一旁的迦娜捏起班的餐巾,嫌弃地帮他擦去沾满下唇的牛奶。
“班!再过一个月你就十二岁了。”
“所以我能吃掉你的那一份吗?”
班意犹未尽地去拿迦娜的银餐盘。
“不行!”迦娜重重打了一下班手背,端着餐盘坐到另一边,又连忙让开,“抱歉,雷,我不是有意占你的位置。”
“不是你的错,迦娜。”
雷坐下开始享用面前的白面包和大麦茶,还有一块用昨晚剩下的猪腰子做成的馅饼。
贝德维尔一家的穿着和饮食标准向来在水平线以上,送班和迦娜读也不成问题,这一切都归功于银手典当行不低的收入。
打起精神,雷吃完早饭,离开家门。
贝德维尔家的前屋就是银手典当行,在冈堡,高级的典当行经营者往往自称银匠铺子,像银手典当行这样大胆打出招牌的,便把受众面向社会底层。
这从外观就可以看出来,它的招牌落满灰尘,十分邋遢,店里堆积着大量木匠工具,还有床单、毯子等实用品,而贵重品区,仅仅摆着一些昆虫标本般贴着标签的戒指和胸针,一排陈旧的怀表,两串珊瑚和几只鼻烟盒。
门里已经出现了几名顾客。
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头上那顶污秽的纸帽子遮住了半拉眼睛,隔着十几米远,都能隐约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一个穿粉色丝袜的女人,褪色的绸子长袍单薄又浮艳。
戈登已经开始接待这些落魄的人,用毒辣的目光和苛刻的标准完成交易,不过,从戈登一直没有放下那杯凉透了的咖啡这一举动来看,他对这些小打小闹的生意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