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生回望着他,笑问:“这世上有几个简单人?”
被她一诘,裴行川知道从她口中问不出任何任何信息,索性闭目养神。
林幽年放下车帷裳,道:“公主府今夜应是热闹非常,我们何时出发寻人?”
谢云生端起一杯茶,看向他,却是问:“你为何要寻人?”
林幽年长指搭在伞柄上,心头数句铿锵之言划过,临出口却又觉得矫情且虚伪,只道:“想寻就寻了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话刚吐出,不等对方反应,林幽年挑眉道:“谢云生,你呢,你为什么要寻人?”
谢云生凝视着他,视线顺着飘起的短帘,望向熙攘长街,唇畔凝起一抹不深不浅的笑,却也道:“是啊,想寻就寻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林幽年一阵语噎,翻了翻眼皮道:“谢云生,少跟在我后面学说话,我看你就是惦记越氏宝楼的金银珠宝。”
谢云生食指摩挲着杯盏,无所在意地笑了声,目光忽转到闭眸不言的裴行川身上,话却是问林幽年的。
“你为什么不问他?”
“已经问过了,不必再问。”
林幽年话一出口,裴行川便掀了眼,眸色深深。
林幽年读不懂他的暗示,幽幽道:“他是个实在人。”
谢云生笑了笑,“怎么说?”
一腔话语在喉,容不得林幽年张口,裴行川已道:“师父若想知道,何不直接问我?”
谢云生瞥他一眼,摆了摆手,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不想知道,你也不用说了。”
裴行川神色一沉,望谢云生许久,见她始终未分自己半个眼神,绷紧下颚闭了眼。
林幽年看不明白这师徒俩的弯弯绕绕,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扇柄。
一路舟车劳顿,到了王府后,谢云生跟林幽年蒙头大睡,裴行川有伤在身,着医官诊治后才小憩一会,便有僮仆来唤。
赤云烧遍天,夜色将至,满园葳蕤皆添了几分金影。
裴行川立在檐下,等谢云生跟林幽年梳洗。
从廊上走来一位身着素色长衫,面容清矍的中年男子。
裴行川望见他,眸色微沉,问:“宫中可是有动静?”
季玉年神情肃然,眼中遍布忧色,回道:“今夜皇后会去公主府。”
裴行川望着远处盛开的桃花,沉思不语。
季玉年嘴唇几度翕动,再张口,神情难掩复杂:“殿下,今夜不可赴宴。”
桃花盛开,落日余晖尽数洒下,粉金交映,如火焰跳跃,难以直望。
裴行川别开头,笑了声,“即便今夜不去,我又能避得几次?”
“无法避,便不避。”
裴行川愕然抬眼,只见谢云生立在廊下,静静看着他。
桃枝四展,金粉融融,恰将她笼在其中,如梦似幻。
“不避?”
裴行川喃喃问,思绪回神后心头一震。
旁侧默然立着的季玉年亦是耸然一惊,眼底情绪几度翻涌,眸光紧锁谢云生。
谢云生从廊下走来,未理会他们的失态,神情无比平静:“纵使裴嫣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拿越氏宝楼悬赏。”
一言出,满园静。
“你的意思是,皇后示意?”
才走出厢房,听了两句话的林幽年惊愕失色,话落急忙看向四周。
季玉年看出他的心思,道:“这里是王府,不必担心。何况殿下在此,四方都有暗卫守着。”
林幽年这才放下悬着的心,拧眉问道:“可是皇后为何要这么做?不管越氏宝楼中能否看到国运,都不可轻易示于天下。”
当朝皇帝昏蒙愚鲁,不问朝政,登基两月未曾上过一次朝,凡事都由皇后代劳。
皇后母族乃开国功臣,位列三公,当今陛下能安居太子之位,顺利登基,背后少不了夏家谋划。
裴行川沉思再三,道:“世人只知太傅梁骋与汝阳王在争夺辅政大臣之位,却不知夏家亦有弄权之心,只是既无汝阳王的兵力,也无梁家多年纵横朝野的威慑,这才偃声息气。”
脑海中骤然浮现那日陈西石所言,林幽年心头闪过一抹异样情绪,令他身上有些发冷。
季玉年面色亦是无比沉重,“不管她有何目的,越氏宝楼都不可被寻到。”
“那我们能如何做?要去赴宴吗?”林幽年问。
“去,怎么不去。”
谢云生自廊上走来,赤金余晖洒落,半身隐于檐下,半明半暗的面庞浮出一抹深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