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十几日,他们便这般相安无事地住在祈福塔之上。
胤昭始终没有过问她为何要选择待在此处,她亦没有去问他何时离去。只是在大多数时间里,她都会坐在崖边拎着一只酒壶,对着大野泽方向独酌,而他则会坐在殿中的案桌后,埋头沉浸在大大小小的典籍中,时不时抬起头凝望她的背影。
这一日的夜半时分,茗城自榻上醒来,偌大的寝宫中空寂一片。她起身望向旁处几步远的罗汉榻,仍没有寻见他的身影。
她轻轻披上外袍来到寝宫外。此时胤昭与上生正站在殿外,她常独坐酌饮之处,低声谈论着什么。微风之中,他上身微佝,一只手捂着胸口,咳了许久才重新挺直身躯。
“帝君,您受神雷之伤还未痊愈,如今又这般耗费法力再度封印万相镜,实在太过勉强,还是即刻返回九重天,请太上老君看一看吧?”上生上前急切道。
胤昭微微摆了摆手,转望向大野泽处:“此次封印,恐怕坚持不了太久,我必须守在此处……”
“万相幻境中的冤魂和神庭那一魄一直在试图冲出万相镜,否则帝君所设封印怎会如此轻易被破!”上生思索片刻,“上神此番……是否已察觉了此事?”
胤昭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她这几日选择待在祈福塔,想来必是为了一眼便能看到万相镜的异动。”脑海中,是她坐在崖边独酌时的孤寂背影,“有关同生咒的典籍……还有多少?”
“帝君,小仙已将藏阁内全部寻过一遍,没有了。”说话间息息微叹,“帝君,那天玺剑……”
当上生还要继续说些什么时,胤昭忽然警觉地回身抬手阻拦。他向大殿深处谨慎张望片刻,目不转睛地叮嘱:“看好它。”
随着上生俯身而去,胤昭快速拐回寝宫。
他轻轻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坐到她身旁,俯身细看她熟睡的容颜,不禁在她额间落下深深一吻,直到许久,才回到罗汉榻上,扶额而眠。
待到那边再无响动,茗城才睁开眼,借着窗户打进来的熹微月光,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自来到祈福塔的第二日起,他便每日都与她同睡在这寝宫中,而他虽一直强调说与自己已是夫妻,却依是扶坐在罗汉榻上度过了一夜又一夜,再未有过任何越界之举。
还有他每日都将自己埋在数不尽的典籍中,她亦深知他是一直在寻找破解同生咒之法。而那一夜他自她这里偷偷取走的天玺,想来便是怕她会在某一日,忽然跑去大野泽与万相镜同归于尽。
……
当清晨再次来临,日光将整个苕华城郊外重新染上一片片金色光辉。
祈福塔上,暖风微过。
胤昭坐在案桌后合上手中册,满面倦意地看向崖边,方才迎风而坐的清丽身影不知何时竟不见了踪迹。
他疾身冲过去,那山崖旁只留下一支白玉发簪。他俯身将玉簪捡起握在掌心,急切地向四处寻望。
原来那一日,她并没有毁掉发簪,只是以障眼法将它藏了起来。
她的心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即刻竖起指尖欲行追踪之术,但术法另一头却平静虚无,他这才怅然若失地退后几步。
她已然归位,修为尽在自己之上,这小小的追踪之术,又岂能在她身上奏效!怕是在数日之前,她便已想好了不辞而别,并消了这道术法。否则,她为何要一直躲着他,并与他始终保持着不少于一步的距离,甚至,都不曾主动与他说一句话。
所以,她是在与他决别。
还把他所有的情意,都还了回来。
他望遍整片苍茫天地,绝望迷茫。
彼时他等了她百年才能得到这数月的重逢,如今,他又将寻她多久,才能得到片刻的相守。
茫然之际,上生落于崖边,胤昭身后:“帝君,陛下说……已寻到破解同生咒之法。”他俯首低语。
胤昭双目长垂,沉思片刻化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