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中他仿佛遇到了一堵墙,那墙通体呈现黑色,上不见其高、下不见其底。
左右两侧都无限伸展开去,隐没在肉眼不可及的灰白色迷雾里。
他想要翻越过这堵墙,可墙壁光滑得犹如瓷器般,毫无任何的着力点。用力击打上去时,发出金铁般的声音。
墙壁下方的地板与墙壁也是同一个材质的,他不由得慌了,左右四顾却看不到一个人。
他奋力的向着左侧跑了过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会儿、或许已经有上万年,但无论怎么跑,墙壁似乎一直无限的延伸开去,总有一端隐没在迷雾中。
这时,他感觉到头顶上传来一阵刺痛,鼻子前端仿佛也嗅到一些很古怪的味道。
下一刻,他从昏睡中悠悠醒了过来,才发觉这不过是一场梦。
他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床榻,周围的陈设也都很熟悉,这是在乾清宫里。
原来都是一场梦啊!
朱由校费力的抬起手臂,身边一个尖利而苍老的声音响起。
“主子爷!主子爷醒了!”
他转过头望去,王安正跪在床榻边上,脸上带着欣喜的泪花,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
“大伴啊!你猜朕梦到了什么?朕梦到了杨爱卿离朕而去了!真是荒唐,杨卿他怎么会离开朕呢?”
听到朱由校的这番呢喃,王安脸上欣喜的笑容凝固了,瞬间变成了极度慌乱和惊惧的样子。
这时,门外也响起了脚步声,几位阁老和军机大臣都涌了进来。
朱由校一愣,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一种难以言明的痛苦瞬间将他抓住,似乎一只无形的大手渗透到他的身体里面,胡乱的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一滴泪滑落了下来。
是了,那不是梦,杨延宜真的走了。
大臣们都跪倒在他的床榻边上,压抑得小声哭泣了起来。
朱由校知道了他刚才梦到的是什么,那就是叹息之墙,是死亡。
每一个人都迟早会面临这一刻的到来,有的会早一些、有的会晚一些,但总有一天,它一定会到来。
即便如此,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做好准备。
大明能打的将领和统帅还有很多,朱由校闭着眼睛都能一一的将他们罗列出来。
但那个唯一能读懂自己的人,他走了。
朱由校没有睁眼,让泪水放肆的流淌着,片刻之后,他吸了一下鼻子,开口说道:“猛如虎和虎大威,还有报信的那个人,他们在哪?”
方阁老抹了一把眼泪,颤颤巍巍的向着后方做了一个手势。
不一会儿,猛如虎和虎大威还有王存孝就走了进来,在床榻前跪倒在地。
朱由校看着王存孝,又似乎没有看任何人。
他的目光很发散,声音也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杨大哥,他是怎么死的?”
王存孝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个头,从赵龙获救开始讲起,将赵龙怎么在康尔顿那里卧底,又如何得知了他们的阴谋,之后落海而被皇太极所救。
他显然是做了一番功夫,已经在脑海里将这些事件梳理过很多遍了。
整个过程很长,但他的叙述极其的有条理,该详细的地方说的非常的详细,该简略的地方就一笔带过。
可以说从客观上详尽的描述了杨延宜进入朝鲜之后所有做过的事情,没有带一丝主观的意味,最后,讲到了那一场海战。
尽管王存孝并未身处其中,但他已经向李自成和杨延宜旗舰上的作战人员反复询问过,因此整个过程讲解的犹如让人身临其境一般。
最后,讲到那个关键的时刻,也就是杨延宜落水的时候,朱由校却是猛然坐了起来。
“这么说,并不能确定杨延宜一定死了,是吗?”
王存孝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缓缓说道:“草民曾经带领两只船队,共计三十多条船,在海上寻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武安侯的下落。”
“不对啊!赵龙当初身受重伤,都能漂流到朝鲜海域而被皇太极所救,为何杨爱卿落水就死了呢?”
王存孝深吸一口气,说道:“赵将军当日落水的地方位处于朝鲜海域附近,因此能够在洋流的作用下,漂流到朝鲜去。但武安侯落水的地方,无论距离朝鲜或者登莱,距离都太远、太远了。”
“我不信!我不信杨卿就这么离开朕了!找,继续找,一百条船不够、那就派出所有人去寻找!”
朱由校奋力的捶打着床沿嘶吼道。
“回陛下,草民已经顺着洋流将所有能寻找的地方都仔细的查找过了,实在是毫无所获啊!”
朱由校孩子气的发了一通脾气,又颓然的躺了回去。
礼部一个官员磨叽了半晌,还是迟疑的问出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