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很想说些什么,但对此刻而言,说话竟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沉默中,英俊道:“你怎么了?”他听出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却不知原因。
像是想到什么,他问:“莫非也做了噩梦?”声音里带了些许淡淡地笑意。
这话却也没错,只是阿弦梦见的,正是他的“噩梦”而已。
相对无言中,老朱头低低的咳嗽声显得十分清晰。
阿弦低下头,轻声道:“阿叔,你、你也好生睡吧。”她转身出门,心却忽然莫名地有些难过。
背后英俊听着她掀开门帘,又听到长凳在地上挪动出的些微声响,知她躺倒睡了。
窗外,原本因听见动静而停止吟唱的小虫又欢快起来,自在地唱个不停。
次日早上,阿弦站在檐下,仰头看天。
老朱头正收拾今日要用的食材,见她痴痴呆呆,便问:“那天上能掉下什么来?你在那儿杵着等那么半天。”
阿弦道:“我在看今儿是晴天还是怎么样呢。”
老朱头道:“稀罕,你又不出远门,什么时候留意起天气来了。”话虽这样说,他却也瞥一眼那灰蓝色未出太阳的天空,信心满满地预告:“放心,今儿是大晴天,中午头的时候只怕会热的厉害。”
阿弦笑道:“这就好了。”
老朱头疑惑:“到底想干什么?”
阿弦道:“阿叔已经好了许多,镇日闷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儿,让他出来透透风,好的也快些。”
这回答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老朱头哑然失笑:“好好好,真是越来越会照顾人了,等以后伯伯再老一些动弹不得的时候,你也好这样照顾我就谢天谢地了。”
阿弦早跑进房中打量,见英俊果然起床,身上套着一件儿老朱头的旧衣裳,土黄色的麻布衣裳,任何人穿着都会脸如土色气质颓丧,但是在他身上,却偏流露一种泠然于世的古傲雅质。
阿弦扶着他的手臂,感觉到手底略有些硬的骨骼,还是很瘦。阿弦心底竟油然而生一股愧疚,心道:“要督促伯伯多给他做点好吃的,快些养起来才是。”
英俊双足落地,行走的十分缓慢,还未到门口,老朱头撩开帘子,抬头见他们两个往外,便笑道:“我还想帮手呢,看样子倒是不必了。”
又打量他身上的衣裳,哼了声,不置可否。
老朱头生得略圆胖,其实身形不矮,只因为这份圆胖便给人一种矮胖的错觉,如今他的衣裳在英俊身上,竟略有些显短,且因英俊瘦骨嶙峋的缘故,又显得宽松,再有那张脸衬和,飘飘然外形跟气质双佳,老朱头羡慕嫉妒。
将一把小竹子靠背椅放在门口的梅树旁边,小心让英俊坐了,阿弦瞻前顾后端详了会儿:“在这儿,就算日头起来也不会直接晒过来难受。”
老朱头不耐烦起来:“唉吆喂,你还怕把他晒化了不成?真当是谁家娇嫩的大姑娘呢!”
眼看时候不早了,阿弦便先出门前往府衙,老朱头对英俊道:“我要去集上收拾点便宜东西,门就不上锁了,等闲不会有人来。玄影留下跟你看家。”
英俊道:“是。”
老朱头又对玄影道:“今儿别跟我出去乱逛,在家里好生看着家跟人,若是丢了人,你主子可要找你算账,跟我不相干。”他抬手指着英俊,又在椅子旁边地上虚点了点。
玄影看了老朱头一会儿,果然跑到他虚点的地方,转了一圈儿就趴在地上。
老朱头笑道:“真通人性。”
阿弦往府衙去的路上,一边细想昨夜梦中所见情形。
据她看来,英俊出现的地方是一片荒漠,但是桐县乃是豳州府,周围并无什么荒漠,如果真要找,那也是在两个县之外的沧城,沧城往西,有连绵百里的黄沙地,地形复杂不说,还时常有野狼出没。过往商客从不敢单枪匹马经过,有很多人陷在其中尸骨无存。
阿弦皱眉心想:“如果阿叔真的是在那里出现的,又怎么会来到桐县?到底是什么人那样残忍地折磨阿叔,且是那种至为绝境的情形下,他竟是怎么挣扎活下来的?”
阿弦竟不敢细想。
来至府衙,正有几个人出门而去,阿弦问门上:“一大早是在做什么?”
侍卫道:“是为善堂之事,大人要对账目呢,还有县令大人也有事回报。”
阿弦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能结束,徜徉着来到内堂,正左永溟从廊下而来,对她说道:“如今大人正在里头议事,不便打扰,你待会儿再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