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对于孙立兄弟姐妹四人来说,已经够长了!这种等待,可以说是焦急,甚至是忍无可忍!但我们暂且认为是他们对老人的一种好意。
半个月以前,我们得到了消息,陈州市颍河县康庄乡的孙老太快不行了,按照“消息人”庸俗的意思,孙老太的四个儿女个个都有本事,在方圆附近人人皆知!
很显然,在孙老婆儿去世以后,大概率会有一场隆重豪华的葬礼,到时候得到的金钱报酬会很丰厚!
是的,在常人的理解中,这话确实不假,既然有钱,那就狠狠地宰他们一把!
但对于我们新殡葬人来说,这话听着有些刺耳!一条鲜活的生命,还没有等到去世,就已经被盯上!一条宝贵的生命,还在为了仅有的几天生存期,正在与死神进行最后的顽强较量,在另一边,一群虎视眈眈、眼中冒金光的人已经开启了“尸体经济”!
在国人的概念中,殡葬业就是一个发死人财的行业,这个行业经过多年的发展,并没有与社会的明划等号,而是一直被世人诟病。
殡葬行业人员的从业素质与形象几乎被定型,黑社会、地痞流氓、盲、高龄人员等社会底层人构成了大部分的从业群体,特别是在明开化相对滞后的农村地区。大字不识一个的搬尸工、满口黄段子的丧葬架队员、葬礼上嘻嘻哈哈的乡村主事人、叨着烟卷吞云吐雾的寿衣推销员等,更是成为殡葬业鱼龙混杂的代言人。
行业的外界黑化和从业人员的自我污化,使之难以见到阳光,行业人员的社会认同感低下、明融入感缺失!在经济社会明大发展背景下的当代中国,殡葬从业者甚至仍然被划分为劣等人群!
所以,孙老太的去世,能让我们大赚一把,平常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为了改变世人对殡葬行业的偏见,哪怕是对行业有一丁点好的扭转、对我们殡葬从业者哪怕有一丁点的尊重,我们也要努力!为此,我把我们新殡葬人的从业经历结集成,能影响一个人就影响一个人,只要能推进社会的明进程那就去不断努力,即使我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枉然与徒劳。但,不去做,就永远看不到天日。
故事,就从孙老太的去世开始吧。
我踏入殡葬行业,算是偶然,也是必然。
偶然,是因为我是硕士研究生学历,虽说现在学历不值钱了,但也是绝对的靠自己的实力接受了二十多年的教育,放在别人身上,肯定不会拿着这么高的学历去做这么晦气的职业。
必然,是因为我爷爷在乡下做了大半辈子的葬礼主事人,也就是俗称的丧事总管,也算是半个殡葬人出身。我是被爷爷养活大的,小时候爱跟着他参加村里一场场葬礼,当然,小时候我对那些千奇百怪的葬礼并不感兴趣,而是对丧事中一桌桌宴席上的大鱼大肉垂涎欲滴。
我所读的大学是本省排名第二位的综合性大学,本科主修的是网络通信工程专业,随后又考取了本校的哲学系硕士研究生,本来被家人和村民们寄予厚望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踏入殡葬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踏入这个行业是颇具挑战和压力的。
我把自己定义为新殡葬人,把赚钱放到第二位,把传承仁孝化、践行生命礼仪放到第一位,我单方面认为这样,或许能得到少许的尊重。
既然是新殡葬人,我们自然会遇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仁,我们的团队名字叫“孝仁堂”。
团队人员各有分工,比如我负责葬礼仪式的策划设计及殡葬礼仪服务的执行、老陈负责民俗顾问指导、郑哥负责遗体化妆整容、孙哥负责葬礼司仪主持、超哥和赵哥负责殡葬礼仪执行兼司机,团队的其他人员分别负责后勤、财务、采购、市场开发等工作。
可以说,我们能接到孙老太去世这场“活儿”,离不开每个人的“功劳”!
“孙家那老婆儿落气了,你们赶紧来吧!”
凌晨两三点钟,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之后,一个声音干脆而无情!
“唉,终归还是走了……”我惋惜道。
“赶紧来吧!抓紧时间!后天埋人!”
“应该是明天吧,现在是凌晨两点,算是新的一天了,出殡应该就是明天的事了。”
“对,对,棺材晚上放一夜,第二天埋人。”
“好,我们这就去,跟家属沟通沟通。”
一部2小时的服务电话我随身携带着,时刻等待为新去世的人准备一场体面而不失尊严的葬礼仪式,这是我们新殡葬人的良心!我们认为能够帮助到逝者家属,才是行为的初衷。
凌晨的被窝相当温暖,但“消息人”冰冷的话语,让我感觉不到对生命的丝毫尊重,从接到电话那一刻开始,我知道自己的心情又将压抑几天。
“消息人”,也就是信息员,即兼职业务员,是我们前期“开发殡葬市场”时的一种策略。
在中原农村地区,民间殡葬习俗千差万别,有着“一里不同俗,十里改规矩”的说法。在“殡葬业
务”前期介入阶段,由于受各地风俗习惯的差异,我们作为陌生人是不敢贸然和丧户建立联系的,作为“晦气”的殡葬从业者,人们对死亡讳莫如深,对于我们这样的人人们更是“敬而远之”,将逝之人的亲属正面临失去亲人的痛苦,在面对我们的“业务推销”时,会引起极大的反感,而“消息人”由于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加之和丧属相熟,恰恰可以弥补这个短板。
“消息人”一般是由当地村干部、宗亲首领、红白理事会会长、葬礼主事人、乡村事务热心人、德高望重的乡贤等人群为主,和他们建立“合作关系”,目的是能够让他们为我们提供逝者及家属的第一手信息,从逝者快要去世开始,一直到葬礼执行完毕入土为安,我们会和这些人进行“合作”,他们几乎介入全部过程。
十五分钟后,团队的主要成员在“孝仁堂”门前准时集合了!我和老陈、郑哥、孙哥、超哥等一行六人,踏着凌晨的月光,驱车赶往康庄乡孙庄村孙老太家里。
孙家门宗较大,出了好几个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人物,比如孙老太的四个子女,都在市里县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孙老太去世的房子,就是她和老伴孙大爷平时居住的四间平房。儿孙们早已在城市定居,老两口住不惯城市,仍然居住在乡下十几年前盖的四间平房里,平日里老两口与邻居相处甚好,口碑俱佳。
孙老太家族的主要人员几乎都在场,堂屋的地上,孙老太的遗体静静地在一堆麦草上躺着,这是当地的一种习惯。供桌上的“引魂鸡”、“刀头”、“倒头饭”、糕点、供果等供品已经摆好,两支洁白的蜡烛静静地着,清澈的蜡油不时淌下,好像悲伤的泪水一般在为孙老太祈祷。
按照我们的服务流程,团队的几个成员站成一排,先向孙老太的遗体行三鞠躬礼,向家属表示沉痛哀悼,我们的行为顿时又触发了孙家几位女性家属的泪点,静静的夜里,几声悲痛的哭泣,让我们几个人的心又尤为沉重!
孙家在当地属于名门望族,家族成员个个也都比较理性、待人亲和,遗体化妆服务在农村少之又少,人们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经过耐心沟通,孙家子女表示可以为老母亲做遗体化妆服务!得到允许后,郑哥认认真真地对着孙老太遗体磕了三个头,其他人员静静肃立,默哀着等待郑哥执行化妆服务。
二十分钟后,孙老太的遗体化妆就做好了,郑哥又是磕三个头,宣告化妆服务结束。郑哥的举动,让家属们都心之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