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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柄

平熙不知在混沌中沉沦了多久,多年前的梦境重又浮现,平逸倒在血泊中双目无神地望着自己,画面一转,平逸又鲜活地站在平熙面前,牵着平熙的手在林间驰骋,依旧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突然,日光暗沉,整片山林笼罩在黑色的薄雾之中,星星光点从远处而来,到近前化作无数箭矢,直直刺入平逸的躯体。他身形一晃倒在草甸上,平熙也被带倒扑在他胳膊上。面前的少年了无生息,脸上布满划痕,平熙拼命摇晃他的身体,呼喊着他的姓名,可终究还是没有回应。平熙捧着他的脸贴近,指腹细细地摩挲着他冰凉的脸颊,失声痛哭起来。 林间划过一阵野鸟的扑腾声,此起彼伏的哀鸣回荡在山林上空,留下悠扬的尾音。 身后传来枝叶被踩踏的声响,平熙回头就看到殷羡满布阴霾的脸,他挺立着站在不远处,眼中是嗜血的快意与戏谑。平熙踉跄着站起身,定定地瞪着他,垂在身旁的双手狠狠攥起,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此刻起,殷羡与平熙便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平熙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无论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脑中不断闪过光怪陆离的片段,前世的种种与今生相互交叠穿插,不断破碎重合,呜咽声、嘶吼声、怒骂声乱七八糟地在平熙脑中回响,几乎要将平熙的大脑撑爆。 “怎么回事,这么久还不醒?”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入平熙脑海,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平熙顺着声音的来处渐渐苏醒。 刺眼的光亮使平熙无法立刻睁开眼,她眯着眼挣扎几次才适应,入眼就看到殷羡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见平熙醒来,他端过侍女奉上的药碗,屈身上前想要把平熙揪起来,在他即将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平熙“腾地”坐起身往床榻里侧退去,躲开了他的手。 殷羡面色阴冷,眸中浮上几分愠色,沉声道:“是自己过来还是我揪你过来?” 平熙现在虽厌恶他,但也知道其中的轻重,于是慢慢腾回床边,靠在侍女叠好的软枕上。 殷羡伸手钳住平熙的下颌,毫不怜香惜玉地将碗里的药灌进她嘴里。 平熙大口大口地吞咽苦涩的药汁,待到全部饮尽,她嘶哑着问道:“我哥呢?” “死了。” 冰冷的话语从殷羡口中漫不经心溢出,就像是几记重拳捶在平熙心上,心脏一阵钝痛,平熙抚上心口大口喘息着,眼中却干涩地流不出一滴泪。 平熙盯着锦被上的纹样,颤抖着试探道:“那那若梨呢” “本来也该死”他停顿几秒,继续道,“但念在多年情分,我不杀她。” “那她在哪!” “当然是关押在水牢里。”殷羡双手环抱在胸前,露出阴冷的笑容。 这水牢平熙当然知道,上一世它就是专门关押敌人和叛徒的。水牢水牢,顾名思义就是建在水上的囚牢,牢房建于水中央的平台上,里头用木头隔成单间,水牢的四周是漆黑的岩壁。牢房四周被冰冷的深井水萦绕,岩壁上头滴答滴答地往下渗水,整个囚牢阴冷至极。除了流水声和水滴声没有其他声音,更显得水牢寂静得诡异。关押在这里的人不被彻骨的寒意刺死,也要被滴水声吓死。 若梨受的伤那么重,殷羡还要把她关在这种地方,其心可诛! 以若梨的身体状况绝对扛不住,此刻平熙望着殷羡觉得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她一直以来低估了他的恶毒。 “她受伤了!你还要把她关起来?”平熙一口气堵在胸口,哽着嗓子质问道。 “这是给她的惩罚,放心,我会让大夫吊着她的命,绝对不让她死的。”殷羡说着露出阴测测的笑意。 真是可怕! “你要怎样才能放过她,要我怎样都可以,只要你放了她”如今面对殷羡,平熙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殷羡收敛笑意,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肆意地扫视平熙,道:“晚了,现在我没有任何想法,你耍了我,那我只好报复回来。” 他慢慢凑近平熙直视着她,他的鼻尖离平熙只有一指距离,继续说道:“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失去最爱的人” 平熙不禁缩了缩脖子,望着他熠熠闪光的双眼,却感到一股寒意。 他似乎很享受平熙这种畏惧的样子,指腹挠了挠她的下巴就转身离开,剩下平熙僵坐在床上。 等他完全消失在平熙的视野里,平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但身子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平熙缩进被子里开始思考这些年生活的意义,她不明白为何就让我这个窝囊废重生,她在心一遍又一遍地咒骂自己愚蠢

世人皆道人定胜天,可这既定的命运平熙是怎么绕也绕不开,重活一世又如何?还不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纵使平熙能一次又一次重生,面对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厄运这样的重生有什么意义呢? 但转念一想,若平熙就这么撒手离去,她的家人朋友又等谁去救? 既然不吃软的一套,那平熙就只能放手一搏。 殷羡最在意的就是他的权力,这么多年的筹谋皆是为了那个位子,那平熙只能以此为饵,钓他上钩。 经过几日的休养,平熙的身体好了许多,原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受了惊吓加上心思郁结,才会昏迷不醒。 殷羡这几日不曾来看平熙,不过从侍女那打听到他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 既然他不来招惹平熙,那平熙也不去招惹他,只是若梨在水牢中待得越久就越危险,这让她不禁着急起来。 当晚,殷羡便来找平熙了,这是一个好机会。 不知他发什么疯,一进屋就将平熙扛到床榻上,满身的酒气让她感到恶心,推不开他就只能极力回避他的亲吻。 “顾羡!还是我应该叫你殷羡!放开我!”平熙扯着嗓子嘶吼着。 听到“殷羡”这个名字,他突然停了下来,支起身微眯着眼警惕地看着平熙。 “你真当自己身份隐藏得很好吗?康王殿下?”平熙悠悠地吐出康王殿下四个字,殷羡明显清醒了许多。 他腾地站起身,平熙得了空档立马坐起来往里面缩了几步。 “你怎么知道?”他咬牙切齿问道,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平熙知道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他的身份一直是保密的,只有顾铭知道,若梨虽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但对于其中的详情却是一无所知。如今突然冒出一个能够准确说出他的身份的人,必然会对他造成威胁。 而平熙只需做些小动作,就能让顾铭和殷羡离心,若平熙再狠一些,他这些年的计划恐怕就要落空了。 但平熙不会做得太过分,因为将来这国家势必是殷羡的,国运不可变。 “我如何得知你就别管了,如若你想杀人灭口,那张已经写明你身份的信便会落到曹奉手中。这些年你的谋划怕是要白费了。”平熙料定他不敢杀自己。 “你想怎样?”殷羡很快恢复镇定,后撤一步紧盯着平熙。 平熙知道这一次她赌赢了。其实平熙比殷羡更担心他身份暴露,多一个人知道殷羡的存在,国家便多一分危险,所以什么陈名信她是断然不会写的,先前说的不过是为了唬他。 “放了若梨,我要亲自医治她,再找一间房让她休养。还有,我要见平逸,最后送他一程。”平熙盘着腿,手肘撑着膝盖,异常平静地看着他。 这些要求于殷羡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他自然爽快答应了。 “你还知道什么?” “从多年前宫廷事变到此刻的每件事,我都知道。我知道平敬川是你夺位的关键,只有他才能证明你的身份,这样你就能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地成为新帝。又或者说,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位子”平熙平静地说出这些话,脸上始终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是平敬川告诉你的!不对,他只知我的身份,其他一概不知” “看来你还不傻,想必你已经发现黑市倒卖五石散的事了吧?”平熙继续抛出一个诱饵。 殷羡眸色暗了暗,带着探究的语气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 平熙从床里挪到床边,双腿垂在床侧晃悠着,漫不经心道:“这事我早就知道了,你的消息还是滞后了些。” 说完,平熙仰头蔑视着他。 “这些都是曹奉干的,他想从内部挖空整个国家。百姓为本,若是所有百姓都成了瘾君子,那他就更容易掌控朝政。夺位之事迫在眉睫了哦”平熙嘿嘿笑着对他说。 听完平熙的一番话,殷羡脸色越来越凝重,双手紧紧攥起来,发出“咯咯哒哒”的骨头声。 片刻,他留下一句,“你提的要求我会办到,但是在我夺位成功之前,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没过多久,若梨便被一群官兵抬着进了平熙住的小院,将她安置在平熙边上的房间。 若梨被抬进来时,蜷缩着身子,湿透的衣裳贴在皮肤上,伤口因泡水而浮肿发白,血水渗透在发黑的衣裳里。 平熙冲上前将披风盖在她身上,她浑身颤抖着抽泣,面色惨白,又因发了烧而透出异常的红晕。 官兵们得了殷羡的令,只要平熙要

的东西都会给她送来,平熙就要了些药材和银针。 目前最大的危害是若梨体内的寒毒,需要尽快让她升温,平熙屏退了官兵只留下几个侍女。 她现在身上有伤不能碰水,平熙就先脱尽她的衣裳,用干布擦干她身上的水,再用热布擦拭她的手脚。 若梨背上是刀剑的伤口,虽没有流血,却一直往外渗脓水,为了伤口不被感染平熙就让侍女把干净的纱布铺在床榻上,再合力将若梨放到上面。 为了尽快给她退热,平熙使唤侍女先去将药煎上,然后用酒擦拭几遍小刀,用刀口将伤口上的腐肉剔干净,再撒上金疮药用纱布裹住。 一些细小的伤口只用煮过的水擦拭清洗,伤得重的便重复前面的动作进行清创包扎,等到将伤口都处理好,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平熙擦擦额上的汗,将被子盖在若梨身上,接过侍女递来的经热水煮过的帕巾放在她额上。 为了观察她的状态,平熙一夜无眠守在她身旁,看着她体温渐渐降下来才松了口气。夜间她半梦半醒,平熙便哄着她喝下煎好的药,又喂了她些温水。 等到天亮的时候,她已经退了烧,接下来只要静静休养,把身上的刀伤养好就无大碍了。 见她恢复了一些,平熙支撑不住伏在床边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感觉额上隐隐有凉凉的触感,平熙就睁开了眼。 刚一睁眼平熙就看到若梨心疼地望着自己,手指在额上轻抚整理散乱的额发。 “若梨!你感觉怎么样了”平熙赶紧起身将她扶住,抽出软枕垫在她身下,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她红着眼,眼眶里的泪打转,伸手紧紧牵住平熙的手,有些虚弱地说道:“好多了,平熙,对不起我没能护住平逸” 这不是她的错,平熙笑着摇摇头安慰她,“都是那个人的错,若梨,我一定会带你出去,天高海阔,这世上会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若梨这次没有拒绝平熙,她虽然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还是微笑着点点头。 “熙儿,你是怎么救出我的?我不希望你为了救我而牺牲自己,不值得” 平熙知道若梨是以为自己向殷羡妥协才救出她,于是认真地解释道:“放心,我不会向他服软的。你就安心在这里养好身体,过几天我们去看看平逸。” “好”若梨吸着鼻子,擦掉眼角的泪,坚定地点点头。 若梨的身体底子好,不出两日便好了许多,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殷羡忙着排兵布局自然无暇顾及她们,就派了几个侍卫盯着,除却这几个眼线她们在京城可以说是来去自如。 搀扶着若梨来到景弘的医馆,平熙敲敲门,过了许久才传来轮子的“嘎吱”声,在看到景弘的第一眼平熙只觉得他苍老了许多。 见到平熙的一瞬,景弘激动地就要站起来,平熙赶紧上前俯身拥住他,他呜咽着抚摸平熙的后脑,嘴里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医馆里除了景弘再无其他人,平熙环顾四周寻找业茗的踪迹,景弘知道她在找业茗,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将那日之后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平熙昏倒之后,业茗因受到惊吓脑子变得不太清醒,还是有邻居见他们可怜才将他们送回医馆。景弘见两个孩子一死一疯,平熙又不见了踪影,差点也要惊厥过去。好在他心中尚存理智,请几个邻居将平逸安葬了。因平逸是横死街头的,无法大葬,景弘只能偷偷请了和尚念经超度便草草下葬。业茗生了梦魇,等他转好之时就像变了一个人,不管不顾地趴在平逸坟头痛哭几天几夜,之后便毅然剃度出家了。 这医馆,如今只剩下景弘一个孤家寡人,他行动不便又没有人在一旁帮着,就关了医馆不再治病。好在景弘身上的积蓄不少,就算不开医馆也能保证每日吃穿用度。 听了来龙去脉,平熙久久说不出话,若梨也滞在原地,景弘见气氛有些伤感,连忙说道:“平逸已逝既是事实,我们也不必过于悲痛,他准是上天成仙了。业茗这孩子命苦,遁入空门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宿” 景弘说着不禁落下泪来,他话锋一转,看向若梨问道:“这位姑娘是?” “哦!爷爷,这位是我的朋友若梨,我曾和您提起过的。那日没有她,我可能也见不到您了。”平熙回道。 景弘噙着泪点点头,招呼她们进屋。 他和二人交待了平逸的安葬之处和业茗出家的寺院,让她们得空去看看,他行动不便就不随行。 “想来你也不能留着陪爷爷吧,门口那些侍卫是盯着你们的?” 平熙和若

梨点点头。 景弘深深叹了口气,身子更蜷曲几分,整个人陷在轮椅里,显得十分瘦小。 平熙和若梨辞别景弘就赶往平逸的安葬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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