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还怕被听?”伊洛丝皱了眉。 两人的吐息很快把被窝浸泡得热气腾腾,于是滞涩的血液重新流回手脚,沿途激出类似虫豸啃咬的酥麻刺痛。 情况不太妙。她今天似乎不吃这套。 呼吸不顺畅,思维也逐渐钝重。她的眸光穿透虚幻的雾气,漫反射出细腻的金色尘埃。和被他碾成齑粉的玻璃碎如出一辙。只是再亮一点。也许因为更近一点。 她那时就像这样,说着话,随手把一块石头捏成粉末,现在他也可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他也可以。 突然想起在哪读到,有种腹部长着特化发光器的昆虫。叫什么名字的? 但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洛洛很快反应过来,万幸语言系统没完全宕机。唇齿相碰,话就滚落。 “不是。”总之先否认。 “打架都不怕被人听,道歉怎么会怕。” 她唇角扬起,眼睛也弯起来。 此刻纵使脑子再不清醒,也生出被什么危险生物牢牢锁定的知觉,脊椎骨窜上凉意。 伊洛丝的声音缓慢又柔和:“重新定义‘悄悄话’?” ‘这不怪我。’洛洛坚信。那种千钧一发的情况,谁能记得随口胡诌的借口?但如果逃过这劫,绝不能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了。起码得保证同段对话里使用的所有借口相辅相成,逻辑严谨。 等等,还没到认输的时候,再想想。“悄悄话”是不是一词多义?能不能做成什么隐喻,什么借喻,什么引申? “不是。”洛洛咬咬牙。求饶的话到嘴边了突然灵光一闪,舌头转弯。 “除了道歉,我还想说点别的。” 总之今晚怎么也不可能承认,那纯粹是听到侠客声音的条件反射。哪怕到现在,洛洛也没想清楚,这股莫名其妙的愤怒是针对纠缠不休的侠客,还是迎接侠客的她。 怎么看见他的时候一脸阴鸷,扫到侠客就瞬间融化? 也不知道伊洛丝信没信。她懒懒地抬眸,“嗯?” “……先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好不好?”连哄带骗地。 就目前思维的运转速度,再聊下去,今天真的会死也说不定。好在她看起来真的困了,眼皮都不大愿意睁开。 洛洛掀开被子,露出他和她两颗脑袋,顺手帮她掖好,重新把貌似毫无攻击性的人捉进怀里。 结果空气一流通,他醒了,她也醒了。 “说。”她冷道。 然后,他脑内忽然一片空白。 从哪说起,给她讲最近看得么?看了什么来着,还有哪些没提过……明明是预想过,早就构思过的场景,这会儿突然什么也记不得了。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呆愣愣地落入她眼里。趣事,叙事,史诗,事实,都变成明金色的眼底一座流沙堆砌的高塔,飞速朝中心塌陷,形成个漏斗状的巨大空洞。 那呆滞的影子底下是什么? 也许是个不断盘旋的愚蠢问题。 “为什么要松手?” “啊?”伊洛丝一愣,睫毛跟着抖了抖,“什么松手?” 洛洛随即解释道。“晚上,你和侠客说完那段不通顺的话,就把手抽走了。” “……啊?”伊洛丝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末了又拿自己的额头贴近他的额头,“没发烧啊。你脑子坏了?” 她这么说这么做的时候太正经了,像是真切的关心。 况且洛洛承认这是口不择言。谁会深究牢记一个动作的含义? 也许他的脑子真的被累积的愠怒气坏了,现在刚刚缓过来,脑细胞还没重新长大,于是笨的有点离奇,也讲得通。 脑子没坏的话,他干嘛故意无视她的求助,还非得想辙惹恼她呢。 说到这,他到底是生什么气? 从察觉她和侠客的默契就郁郁地不舒服。她撤回手那刻,好像所有难过都被引。到她隐秘地回应弟弟,无视他,再添了一桶火油,一下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这些林林总总有多正常,脑子里再清楚不过。 仿佛整个人被切割成不均等的两份,最可怕的,居然是冲动愚蠢,笨嘴拙舌的那块占上风,操控了这具身体。 起码今晚到现在都是如此。 她偏偏不是个玩具娃娃,没办法简单完整地掠夺,占有,控制。但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明白的事。 不过问都问了,这件事已经堵了他心口一整晚。 洛
洛委屈地说:“不许回避,回答我。” 她的鼻尖靠着他的,因为距离太近反而看不分明。但伊洛丝应该是在笑的,眼睛弯成水仙花瓣的样子。说起来,水仙应该是什么味? 不出意外也是甜的。 “你怎么总和侠客较劲啊?你是因为他跟我发火么?” 温热的吐息洒下来,明明伊洛丝还是没回答,话听着也不很别扭了。 她看起来还是有点疑惑,她问:“你直接跟他发火不行吗?” 洛洛想开口否认较劲,但后边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熨帖得很。像不大的雨把烈日炎炎浇成温吞的暖。 所以他说:“应该也行。” “那再道一次歉吧,真诚一点。”伊洛丝好像很大度地说。 “……对不起。”洛洛其实有点恍惚,只隐约觉得这么做是对的,能活下去,“我不该因为侠客跟你发火。” 得到保证,伊洛丝满意地蹭了两下他的鼻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眼睡了。 他抱着乖巧又暖融融又不会放杀气的伊洛丝,想起去年冬天吃过一次的汤圆。她软乎乎又冒着热气地,化成一团在他怀里。 所以是种食欲吗?洛洛没由来地想。 不对。 “你怎么总喜欢被侠客抱啊?”他突然回忆起了更让人生气的画面,“而且他一抱,你就安静了?” “为什么?” 她大概似乎可能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