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女子梦里的呓语将迷迷糊糊的贺荀扰醒。 他望着窗外,天将将亮,似乎还是卯时,床上的少女眉头紧蹙,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伤心的事,眼角滑下一小颗水晶般的泪珠。 贺荀起身正想帮她掖一掖被子,一时间却愣住了,本就因受伤而有些憔悴,落下的一滴泪更显得我见犹怜,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擦去了那滴泪。 虞枝意却睁开了双眼,圆润的杏眼半睁着看着他,一时间两人都是一愣,贺荀迅速反应过来将手抽了回来,他别过身背对着虞枝意,耳根微微泛红,“你醒了。” 虞枝意点点头,“什么时辰了?” “现在还是卯时,还早。” 虞枝意挣扎着起身,贺荀听见动静回头,急忙上前扶起她,“怎么了?” 想到昨日的事虞枝意心中还有些烦闷,不知回去该如何告诉陆婶此事,她道,“我好多了,回去吧,在这里多少也有些不自在,何况还要告诉陆婶——”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昂起头看着贺荀道,“不知道同知大人怎么样了,我还是去看看他才好。” “也好。”贺荀点点头附和。 待出了屋,临到门口,虞枝意心中却发了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重生以来她一直没什么害怕的,除了怕贺荀会死的事以外,现在她却犹豫了,她有些不敢去牢中见那个年过五旬的老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叶白川手中救下他。 昨日她太过冲动,现在想来这件事已经不是牵扯叶白川个人的事了,毕竟冀州之事已定,周刑已死,叶白川又是他亲封的知府,以父皇向来好面的性子,哪怕闹到都城去,他或许也会压下此事,他若翻案那可就是打自己的脸。 若真又重新查,那那些假证据足以证明叶白川与周刑勾结,那要怎么处置呢?此事还牵连叶家,叶侍郎又颇得父皇看重,若真闹得朝廷上下皆知,罚与不罚父皇都要落得个识人不明,听信奸人之名。 而父皇向来重名声好面子,一点也不愿被别人腹诽诟病,就像他明明不喜欢自己,在外却还会装作一视同仁,厚爱自己的模样,不愿落个坏名声。 贺荀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他握紧了她的手,垂眸含笑道,“我去看同知大人,你身子还未好,怕受不住,还是先回去吧。” 虞枝意抬起头,踌躇了一会,仿佛才说服了自己接受,“必要还是要打点一下,请那些衙役待同知大人好些。”虽然她觉得这样做也不会有什么用,冀州现在什么也没有,吃喝打点又能打点到哪去呢,其他左右不过是看叶白川的意思罢了。 虞枝意狠狠咬破了自己嘴唇,鲜血沁出,不曾想有一日自己居然要屈居叶白川之下,听他安排,父皇真莫不是老糊涂了。 上了马车,她又对着贺荀念叨了一番才让马车动身,可马车刚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了什么,“不回院子,去程风家中。” 昨夜听贺荀说程风和林啸都已放回去了,也不知怎么样了,无论怎么说,程风他们也算被自己所累,他们若不背叛周刑大约也不会落得这个境遇。 马车行使的平缓,一路上没怎么颠簸便到了程家,她下了马车,缓慢地步行到屋子门口,屋子大门紧闭着,看不出是否有人在家的迹象,她搓了搓冰凉的手,骨节有些僵硬地往门上扣了扣。 “谁?” 她听见程风的声音,似乎有些暗哑。 “是我。” 屋子沉默了一会,门被打开了,程风带着苍白的面色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公主怎么来了?” 虞枝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没什么伤,身上——他裹着衣服,也实在是看不出来,她只得关切地问道,“没事吧?叶白川可有用刑为难你们?” 程风低下头,尴尬地笑了笑,“没,没事,只是背上受了几道鞭刑,林啸比我严重。” 虞枝意心中顿生愧意,她进了屋子,往里一瞧,见林啸正要从床上起来,她连忙上前制止了他,“你休息。” 只见被褥下衣襟里露出的雪白肌肤中显出了几条血红的伤痕,触目惊心。 虞枝意移开眼,眼中更生晦暗,“都是我不好,没有护住你们。” “害,没事,公主不必自责,愿意追随公主本就是我们心甘情愿的,会遭受这些心中早有准备,何况人已经出来了,这些都只是皮外伤,养一段时日便好了,”说着程风又开玩笑一般道,“林啸他挨打是他该,他脾气实在太臭了,被打一顿也是正常。” 林啸没有说话,却默默地瞪了他一眼。 虞枝意笑了,虽知道他们是在宽慰自己,可心中难免内疚,她缓缓抬眸,“同知大人,可还好?” —— “麻烦
衙役小哥帮我们通传一声,我们想见公主,有急事。” “这不是公主身边的璇月姑娘嘛,可不凑巧了,公主方才回院了,怎么,你们没见到吗?” 璇月、阑梦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没有啊。” 那衙役摸了摸下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驸马倒是在,可要我去通传一声?” 阑梦先开了口,“既然公主不在,我对这儿又不熟悉还是先回去等吧,没准公主已经回去了,璇月,你就在这里与驸马和会了再看看公主可能去哪里。” 璇月思索一番想着此事也颇急,分头行事也好,便点点头,“也好。” 眼看着璇月进去了,阑梦也转身若有所思地正要往回去,不料却迎面撞上来一人,闷地一声,撞的倒是不轻,她捂住撞得生疼的额头眯着眼仰头望去。 男子很高,一双墨黑的眸子探寻般地望着她。 “这位是我们叶大人。” 衙役又朝着叶白川介绍道,“大人,这位姑娘是璇月姑娘带来的。” “哦?”叶白川又多看了她两眼,似乎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便很快移开了眼,对着衙役淡淡道,“璇月呢?” “璇月姑娘来找驸马,已经进去了。” 叶白川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进去了。 阑梦呆在原地,没再多问,正要回去,却见地上落下了个什么东西,她蹲下捡起,是个小香囊,样式很别致,针法和上面的绣纹并不常见,倒不像是市面上卖的。 东西她不识得,想着或许是方才那人落下的,于是转身将那香囊递给衙役,“这东西可是你们叶大人的?” “这——”那衙役左看右看也没认出,“我也不清楚这是不是我们大人的,见倒是没见过,不如我拿去问问。”正要伸手去接。 阑梦却不自觉地将手抽了回来,她眼中一闪,神色有些古怪,“不好意思衙役小哥,我记错了,这是璇月的,我,我帮她拿回去。” 说着不等人回了话便自顾自地往外快步走了,只留那衙役还不知所云地望着她,见她真走远了才将那视线收回。 阑梦一面往前走,一面攥紧了手中的香囊,她蓦地想起,这香囊她好像在哪见过,似乎是在西菀殿的偏殿,在公主那些放满了旧物的箱子里。 公主的旧物向来是她在收着,对这些东西她总记得清楚些,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在璇月身上?难不成是她走后,公主交给她的?一时也想不明白,想着还是先带回去再交给她便是了。 进院前,她先问过看门的小厮,“公主可回来了?” 那小厮挠了挠头,迷迷糊糊的模样,“没,没见人回来。” 阑梦叹了一口气,死死握着手中的香囊,咬着牙关一面默默往里走。 ······· “阑梦,凌儿这次派你去冀州,正是好时机。”柔嫔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了她和柔嫔的心腹环佩。 去冀州前,柔嫔悄悄来传话,说要她进宫单独与她说说话,她是五殿下的人,进宫给柔嫔请安叙话也是寻常。 柔嫔睥睨着她,眼中满是厌恶,“只要杀了虞枝意,凌儿便再无后顾之忧了。”她示意了眼环佩,环佩立马笑着带了两个婢子上前,俯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用您亲自动手,让她们动手就行,您只要将她们二人带进去,配合计划,让她们有机会接近公主。” 柔嫔见她说完,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先下去。 她又朝阑梦招了招手,笑得格外慈祥,方才的厌恶之色荡然无存,“阑梦,”她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心爱着凌儿,事事为他着想,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凌儿一心惦记着他这个好妹妹,什么事都想着她,”她嗤笑一声,“可她呢?先前凌儿遭人污蔑她也不愿帮他,若不是凌儿洪福齐天,早已栽进了坑,如今凌儿又因为被她拖累,因为宋家的事惹得他父皇不高兴,又被派去处理什么官员修建宅院的差事。” “宋家曾经是能助凌儿,可如今宋家已经失势了,再继续只会拖累他。” “我知道虞枝意是你从前的主子,可如今你们已不是主仆了,你是五殿下的人,你们才是一体的,凌儿心慈,若虞枝意求他他必然不会放任宋家这般。” “他现在昏了头,只知道要保宋家,可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已经是铁了心要处理了宋家,还罚了虞枝意,他若再与他们有联系只是惹得他父皇不快罢了。” “所以,阑梦,”柔嫔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为了你和凌儿,只要你杀了她,只要虞枝意一死,凌儿自然能放手,也会醒悟过来,不再沾宋家之事,那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
凌儿当太子了。” “你放心,只要你不动手,就不会有什么事,本宫一定会保住你,待来日凌儿登上皇位,你就是功臣,本宫定会让凌儿给你今日所做应有的位分。” ······ 阑梦攥紧了手中的香囊,眸中多了几分坚定的狠意,她推开房内,“你,你是谁!”房中的中年女子见推开门的是她似乎有些惊慌。 她愣了愣,她进的不是璇月的房间吗?怎么会凭空多了个陌生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