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花园很大,周围用一人高的篱笆围起。
靠近楼体的地方,有一处乘凉用的木质廊架。爬山虎覆盖其上,叶片随着微风轻轻浮动,整个廊架宛如一只卧眠的青绿色巨兽,毛皮随着呼吸节奏起起伏伏。
江喃走到廊架下方,在长椅上坐下。
韩芥川跟着她,坐在对面的位置。
她没有开口,他也不催促。世界安静,只剩下偶尔从山间传来的一两声鸟鸣。
日光从叶片之间的缝隙倾漏下来,在她身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融融温暖。
江喃轻咳一声,找回自己的声音:“抱歉。”
韩芥川挑了挑眉,似是询问她道歉的缘由。
“……我现在状态不太好,可能没法回答关于项目的问题。”江喃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袖口。
韩芥川眼尾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他身上那股清冷气质褪去些许,反而多了几分细腻的柔和。
“没关系。”他说着,随手拿起椅子上不知是谁落下的。
“本也不是为了项目。”
他的声音很轻,刚一出口,便被叶片摇晃的“沙沙”声所掩盖。
可江喃还是听清楚了。
某种叫不上名字的情绪暗暗萌生,或许是惊讶他一眼看穿她的不知所措,或许是感谢他适时出声、帮她解围,又或许是谈恋此刻的宁静……
她的身体向后仰去,靠在长椅的靠背上。
闭上双眼,不再思考客厅发生的种种,专心感受山风的气息。
自从上大学以来,她每天的生活可以用马不停蹄来形容。一切的课业和工作她都竭尽所能地往前赶,心里总有一个念头在催促她:快点,再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单纯地放空身心,而不会遭受自我谴责了。
花香甜淡,草木青涩。其中最难忽视的,还是那一捧山巅冷雪,庄严肃穆,让人想要靠近,却又望而生怯。
她悄悄睁开眼,打量起韩芥川。
他单手持,手背上的肌腱微微凸起,线条流畅而自然。深褐色的眸子唯余专注,随着阅读的进程偏移几分。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
小升初的那个暑假,她好像也见过他认真看的模样——就在花园里,在这张长椅上。
当时,她刚过十二岁,到了可以骑自行车上路的年纪。
身边的同学都有了自己的自行车,江喃缠着沈雯倩说了好几次,沈雯倩被烦的没办法,给她买了一辆最普通的代步款。
模样平平无奇,也做不了任何特技动作,仅仅是能蹬着走而已。
即便如此,江喃也足足兴奋了好几天。甚至在父母出差,把她送回老宅暂住的那段时间,坚持要把自行车带了回来,骑着去跑山。
结果,跑山的第一天,她就栽进了沟里。
自行车的轮毂被撞得变了形,她的腿上和胳膊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爷爷得知以后,肯定会告诉妈妈,到时候一定免不了一顿训斥。
她不敢走前门回家,只敢从花园后侧的小门偷偷溜进来。
结果,小门有个门槛,她的自行车坏了,本来推着就不太顺利,过坎的时候不知道卡在了哪儿,连车带人一起栽了下去。
她揉了揉摔疼的鼻子,一抬头,看到的便是那样一副场景。
那是二十岁的韩芥川,眉眼之间还存着一丝少年意气。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捧着一本厚厚的《宏观经济学》,宽松的白衬衫犹如盛冬初雪。
她不由得看痴了,直到他听见响动,合上,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