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秦无笙!我选秦无笙活下去!”
温有良大笑,笑中尽是嘲讽、解气、看热闹不嫌事大之意,他缓缓走向时凌严,脱口道:“时大人,听见没?没想到这伎伶之女选旧情人也不选您这贵人。因为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进了你们时家不过是抬不起头的妾,谁在意她!还不如嫁个匹夫哄她做夫人,自在惬意。”转头看着苏吟,邪笑道:“是吧,苏吟。”
“温有良,都这把年纪了用不着挑拨离间,你先放了秦无笙!”苏吟冷脸回道。
杀手放开秦无笙,秦无笙冲向苏吟,抓着苏吟喊道:“苏吟!你疯了不成!你死了我活着作甚?我不走!你别选我!”
苏吟冷脸瞧着他,眼眸里的执意刺痛秦无笙,“你冷静些,你转头看看,温有良,这才是杀你全家的罪魁祸首,你活下来为他们报仇。”
秦无笙还想说些什么,苏吟呵斥道:“够了,秦无笙!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牙侩,银货两讫,你帮我卖画,我给你钱,再不走,你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这些年你的辛劳,今晚一笔勾销!快走!快走吧!”苏吟满脸不耐,扭过头去,不愿再瞧他一眼。
时凌严盯着失魂落魄的秦无笙,眉宇紧锁。秦无笙对苏吟的心思昭然若揭,这二人的羁绊比他想的更深。他如何不知温有良再挑拨离间,可见此景,心里不由地恼火。
秦无笙抬首深深看着苏吟扭过去的侧脸,轻声道:“我知晓了,你,你珍重。”说罢转身,秦无笙眼眸含泪,慢慢离去。
苏吟心下松口气,时凌严城府颇深,温有良不一定是他对手,何况他背靠的是君上,有的是人护他。可秦无笙,只有她了。
温有良拊掌,阴阳怪气道:“好一个鹣鲽情深啊,我都感动了,你可比你娘有情有义多了!”
苏吟心脏骤跌,她上前一把抓住温有良,颤着声音问道:“你认识我娘?”苏吟有种感觉,她娘亲死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温有良定是知晓些什么?
“你爹害死你娘,你还这么帮他,老夫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不过,你那时还小,无从得知你娘的死因,苏家虽对你不好,可毕竟是条活路,你帮你爹,也情有可原。”
时凌严瞧苏吟的脸色越来越差,“唰”地一下脸色白了,他扶着黯然魂销的苏吟,沉声道:“温首富,想必知晓些什么,不妨说出来,何苦为难一个女子,她手中还攥着温首富心心念念的画。温首富,少逞口舌之快,以免砸了自己的脚。”
老匹夫脸色闪过不易察觉的杀意,随即冷哼了声。
此番话提醒了苏吟,苏吟站稳,她逼近温有良,轻声道:“你最好告诉我,否则人亡画销,你这一生休想得到三皇子的秘密。”
苏吟这话戳中温有良肺管子。散布消息的确有钓鱼之嫌,为的是捉住时凌严和隐愫。但画中藏秘密也是真的,当年三皇子拿狡黠的罗睺子没法,他偷画逃跑后消失匿迹,再也没出现过。他不信罗睺子的徒弟这般痛快便拿出画来救一个牙侩,见时凌严要烧那幅画,他欣然接受了。他们彼此试探,这两个后辈,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苏吟对秦无笙的感情确实超出他的意料。秦无笙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知道秘密的人都得死。
自己精心策划多年,坐拥扬州财政,山匪水匪听他调配,可毕竟匪心难测,这点人力还无法抵抗朝廷。若是找到三皇子的私兵和金银,有了私兵便可挑起扬州大乱,趁势杀进长安,救出三皇子,扶持他登基,届时他便是三皇子的第一权臣!
温有良面上不显不快,松了口气,装作是体恤小辈之样,他伸手欲拍拍苏吟,被时凌严一掌拍掉,温有良斜睨他,无奈道:“这可是你们非要问的。当年三皇子听了扬州第一琵琶,翎娘《无吟曲》的传闻,颇为好奇。三皇子也是喜乐之人,作了不少曲子,得知翎娘已嫁人,听不着曲子便更是心痒难耐,冥冥中感觉这翎娘与他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听到此,苏吟忍住往温有良脸上啐沫唾,见都没见过便是知音,果然三皇子也是脑内有疾,跟着他的这些乌烟瘴气,更是神智不清。
“三皇子便派人四处寻找,原来翎娘嫁给了苏富生这个废物。当即我摆酒宴请他,他受宠若惊。他听说了我的来意,便立即应允让翎娘演奏《无吟曲》。
据说,翎娘此曲伤身,放话不再弹奏《无吟曲》。
那这事儿是苏富生答应的,如何劝说的翎娘我便不知了。
尤记得,翎娘弹此曲前视死如归的模样,和你现在有些神似。的确是首好曲啊,三皇子听毕便说《无吟曲》乃天下第一曲,羞得他也不敢在作曲了。三皇子言罢翎娘暴毙,惊扰了三皇子,仵作验身来报说是心脉尽断。
三皇子直言可惜了此女,还想收下她,给自己作曲呢。”
苏吟潸然泪下,苏富生这个畜生,他明知娘亲弹此曲伤身,为了自己的前程害她性命,他定是拿自己要挟娘亲。娘亲,她娘亲的命为何这般苦,从未有人真正在乎她,生下苏吟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可为了苏吟生她却死了!
苏吟仰天痛哭,娘,你好傻啊,我的娘亲,若她知晓娘亲要付出命来保住她的命,她宁可不被生下,抑或是陪娘亲一起死!
时凌严再次见到苏吟哀恸无生念的神情,时凌严的心被攥破得疼,他上前抱紧苏吟,苏吟在他怀中抽泣不已。时凌严脸色骤变,浑身戾气乍现,半眯的冷眸射出狠戾目光。
时凌严冷声斥道:“温首富将自己撇漾干净,难道您没有从中作梗,推波助澜?”
“是又如何,你们能耐我何?”温有良缓缓退后,神色阴狠地喊道:“鱼上钩了,你们要的真相我也说了,死也死得明白!来啊,给我杀了时凌严,女的给我留下!”
时凌严拉开苏吟甩至身后,时凌严举起匕首硬抗住杀手劈下来的剑,另一杀手趁机朝时凌严的胸膛刺去,时凌严腾空而起,一脚踹飞眼前之人,夺走他的剑,转身躲过冲他刺来的剑,反手插进刺客的胸膛。
时凌严长剑挥洒,游龙般的剑式在火光照耀下银光闪烁,时凌严以雷霆万钧之势抵挡着汹涌而来的杀气。苏吟被尖锐的摩擦声惊醒,刀光剑影闪得苏吟睁不开眼。
苏吟心道,清醒一点,现下还不是悲恸的时候,温有良、苏富生还没死!她还未报仇,她不该在连累时凌严。若不是她,时凌严早该逃出荇山,没了她,时凌严也能逃出去吧。像时一那般,他们跑了,时一才能逃出生天。
苏吟趁乱慢慢后退,直至藏于阴暗中,转身跑了。狭长的山道,人忽的消失不见踪影,温有良见状,着急大喊:“快追,给我抓住苏吟!”
几名杀手抽身而出,向苏吟方向追去。时凌严闻见苏吟跑了,心神一乱。要她跟紧他,她跑了作甚!时凌严要被她气吐血,手中握剑不稳,被杀手一剑甩落,时凌严手臂被砍伤,连连后退,侧身一跳跳进黑暗的树林间,消失匿迹。
杀手们跟着跳进了树林,温有良大声喊道:“你们这群废物!抓不到人,老子杀了你们!!”
温有良不复人前儒生正气,倒像被沈兴扬夺舍。抢过小厮的火把,点其中一人,火人被烫得地上打滚,试图熄灭身上的火。温有良再抢过一根火把对准求生的火人致命一插,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火光四射,那双眼死不瞑目,瞪着温有良。
温有良对着剩下瑟瑟发抖,尿失禁的人吼道:“快去给老子找人,呆在我身边作甚,饭都白吃了!!蠢死了!抓不到,全都给我死!”
温有良脑内气血翻涌,气得满头大汗,脖颈上蓦地一凉,温有良低首看着剑锋缓缓擦过自己脖颈,瞬时身子僵硬不敢动,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今晚死的是谁还不一定。”温有良“哗”地全身冒冷汗,吞吞津液,颤道:“好汉饶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冲动啊!”
苏吟不知跑到了哪里,身上没有火折子,瞧不清山里的路,衣裳早被荆棘树枝挂破了,腿上也被刮擦出伤痕,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混混沌沌地小跑,右脚忽的被石子绊住,身子往前一扑,重重摔倒在地。
髌膝也擦破了,苏吟挣扎着起来,两只腿被千石压着般,苏吟放弃了。破碎的衣物,凌乱的发丝,伤痕累累的女子此时跽坐山林,仰头望月,凄美空灵的容颜流下泪水。微风拂来,树叶发出萧萧之音。
娘亲是生生断了心脉而亡,怪不得娘亲不愿离开,她明知此去便是魂消魄散,苏吟眼前浮现娘亲挣扎着抱住她,苏富生一棒打在娘亲身上。苏吟忆及此,咬牙挣扎起身。
苏吟再次踩到石子,脚踝一扭,身子不稳,沿坡滚下。苏吟大喊“救命啊”,身子不停滚动,双手抱头,沿途身上扎进树根,尖刺,就在苏吟快失去心神,以为命丧于此时,一男子横亘她滚动的身子,伸手抱住她。
“苏吟,苏吟。”男子点火折子,看着满身是血,双眼失神的苏吟,心脏骤紧,他失控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