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还没跟你说,不但张家聘礼我抢到了手,还把叶梨采原本的嫁妆刮得一个铜板都不剩。”叶棠采说着脸上漫上得意。
“你这孩子……就不怕做得太过了么?”温氏一惊。
“她们本就来怨我了,也不差这一点了。”
“你呀!”温氏被她逗得破涕为笑。
母女俩正在屋里说着贴心话儿,外面却响起一声清喊:“太太,钱嬷嬷来啦。”
不一会儿,外间的猩红毡帘栊被丫鬟掀起。
隔着珠帘,叶棠采只见一名青色比甲的婆子钻了进来:“哎唷,这么大股子药味儿,大太太可还好?”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间走。
温氏靠坐在床上,刚才的笑意还未收尽:“是钱嬷嬷,承你挂心了,我挺好的。”
钱嬷嬷穿过珠帘,走进卧室,待站到温氏床前,不由怔了怔。她记得今早在大厅里,温氏脸色灰蒙蒙的,双目暗淡,满身怨气,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但现在,只见温氏脸色仍然苍白,但却双目明亮,整个人都神精气爽的样子,竟然真有大好像。
钱嬷嬷到嘴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今天她来这里,是奉了老太太苗氏之命,让温氏把中馈之权交给二房的。若温氏还像早上一般,病恹恹地歪在床上起不得身,她倒好问她要,但现今这情况,倒有些不好开口了。
钱嬷嬷只讪讪道:“大太太用过饭没有?”
“已经用过了,吃了一些粥。”叶棠采笑着道:“秋桔,快给嬷嬷倒茶。”
钱嬷嬷想到自己是来讨人嫌的,又想到叶棠采在绿竹苑那般彪悍,哪敢吃茶,连连笑着摆手:“不用忙!不用忙,我一会还要到老太爷处送东西呢。我来这里传个话……老太太说,大太太既病着,府里的事务,交由别人即可。大太太安心调养,好生歇息才是正经的。”
说完这话,钱嬷嬷以为温氏定会跳起来生气,不想,却见叶棠采淡淡一笑:“哦,原来是这事。原本我娘还跟我说呢,不知如何推了这些杂务才好,不想老太太竟来了。”
温氏见苗氏这么快就捧高踩低了,心里不痛快,但前面有了叶棠采的话做了铺垫,既然失势已经是事实,再要强也没用。便笑了笑:“蔡嬷嬷,去把房钥匙拿过来,还有所有帐册,收拾好一会送到二房那边去。”
钱嬷嬷一惊,万万想不到温氏会这般好说话,待听到后面“送到二房”几字,一张老脸便涨得通红。
过了一会,蔡嬷嬷就走过来,笑着把一大串钥匙递上:“老姐姐,钥匙在这。”
钱嬷嬷接过钥匙,哪还有脸再留,道了一声多谢,便转身走了。
看着还晃动着的珠帘,蔡嬷嬷扑哧一声笑了:“都当老祖宗的人了,居然还主动去捧二房这小辈的臭脚,瞧把她们给臊得!”
温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感到通身舒畅。若换作以前,她定会不甘心,并跟钱嬷嬷争吵起来,最后管家之权还是会被夺走。但现在她主动上交,倒狠狠打了钱嬷嬷的脸,让她灰溜溜地走了。
“娘,你瞧,有些东西不用执着。”叶棠采道。
“好孩子,你说得对。”温氏紧紧地握住叶棠采的手,“我儿果真是长大了。”
叶棠采淡淡一笑。
……
安宁堂里,苗氏歪在黑漆寿头三围罗汉床上,端起一个菊瓣青瓷茶盅,掀开盖子,白气微微往上飘,茶香袅袅,泡的是上等大红袍。
叶玲娇坐在粉桃半开的绣墩上,捏着帕子,撇着小嘴抱怨:“娘,我都听说了,棠姐儿在绿竹苑大闹了一场。你居然让人不要叫醒我,害我白白错过了这么一出好戏!”
叶玲娇有午睡的习惯,每天中午陪苗氏吃过饭,就在安宁院的碧纱橱里歇午觉。
“这种热闹有什么好凑的。”苗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表面端着,心里却不知多在意张家这头婚事。你爹昨天让人把张家聘礼搬走,明摆着就是不给大丫头的。但大丫头偏还要去搬,就是冲着大闹一场去的。”
“二房投鼠忌器,她一闹,谁都没撤!现在你瞧,就连你爹都得灰溜溜地走了。若我们凑过去,大丫头还是得逞了,你爹反而会怪咱们不帮着出力。”
叶玲娇倒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没能亲眼看着二房吃瘪,心里到底还是不痛快。她虽然与叶棠采不对付,但比起叶棠采来,她更瞧不上叶梨采,特别是出了这一桩抢婚的事儿,便越发讨厌鄙视叶梨采了。
这时葫芦双喜纹的帘栊被打起,却见钱嬷嬷走了进来。
苗氏眼皮掀了掀,放下茶盏:“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闹起来了么?”
苗氏想到叶棠采才到绿竹苑闹了一出,现在她为了安抚二房,让人去夺温氏的中馈之权,那大丫头还不趁着这劲头再一鼓作气地大闹特闹!
如此想着,苗氏暗暗后悔没多派几个人去。
“不,钥匙已经拿到手了。”钱嬷嬷讪讪道,“大太太说,早就想静养的了。一会再让人把帐册搬到二房去。”
“娘,你、你竟让钱嬷嬷去夺了大嫂的掌家之权?”叶玲娇跟温氏学了一年多的管家,自然认得那一大串钥匙。
她又想到叶梨采干出来的恶心事儿,小人得志,还没过来闹呢,她娘就上赶着捧二房这一窝子恶心巴啦的,便臊得无地自容。
叶玲娇跺了跺脚:“那窝不要脸的,不过抢了一桩好婚事而已,咱们何必一而再地抬举他们!娘也不觉得臊得慌?”
苗氏脸一阵青一阵白,只道:“该抬举的自然要抬举!你别意气用事,你又没个同母的亲兄弟姐妹,将来就算嫁了,还得靠着娘家呢!这娘家指不定就是二房的了,你要多跟你二嫂亲近。”
叶玲娇快要被膈应死了,低哼了一声:“别恶心死我了!我才不要!”
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你这孩子……”苗氏抬起头时,只剩下晃动的珠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