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掩藏在雾气中,但喧闹和利益才是他永恒的腔调。烈火烹调着西域进口的红角细毛羊,它们肉质细嫩,羊毛可以制作法衣和储物袋。合欢宗花费数百年的时间改造那片炎热荒凉的土地,同时也造就了这些本不属于那里的生物。
厨师用小刀割下臂长的薄片,香气立刻充盈了口鼻。红角细毛羊只是一阶灵兽,且性格温顺,哪怕凡间草木也可啃食。但它的价钱依然烫手,这一刀售价两百,配上光明之海出品的葡萄甘露,连识海的钝痛也能遗忘了。
贺绮切下指宽的小片,用筷子送入嘴中。羊肉的鲜嫩在南疆丛林火椒的搭配下爆发,她赶紧灌了一口葡萄酒,甜美的汁液更像果汁,但后劲十足,混合出阳光,草原,丛林大海的味道。火椒的辛辣滚荡在舌尖,却丝毫不会掩盖食材本身的美味。她脸庞艳红,又切了一块。
“怎么样?”平阳舒的脸比她还要红,手中提着一袋西域同产的发酵奶酒,已经空了大半。贺绮也喝了一碗,味道虽不如她的葡萄酒甘甜,却别有股异域的风情。
“这可是我爹娘给大伯买的,好不容易才带出来一袋呢。”平阳舒又饮了一口,他的长袍早就脱下来扔到椅子上,如今只穿着短褐,下围扎进裤子里。“嘿,你今天打的真够劲。”
“你也不差啊。”贺绮没忘记他与那矮个女孩的对决,她是个医修,贺绮一开始居然没看出来。诚然,她用了治愈术,可那谁都会,雾雨宗一带水灵气旺盛,医修多的数不完,但赤火峰向来很少,更何况她修的又是纯粹的火灵力。当然了,没人说火灵力不能用于治疗,可那毕竟少数。但在战斗增幅上,火可是能激发极大的勇气啊。
平阳舒跟她打了一段持久战,法修的攻击总是乏味的,尤其是在灵力贫乏的炼气期,她基本站着没动,只是一次次挥动那把恼人的扇子,但平阳舒赢了,还毫发无伤,甚至还支援了她呢。贺绮望向他,后者挑挑眉,吃下一口羊肉。
“她的弯刀真漂亮。”贺绮说,“总有一天我也要再弄一样武器,双手剑太棒了。”
“你一直用单剑。”平阳舒说。
“那是因为我只买的起一把。”贺绮说。
“筑基以后体修就少了,你多买一把剑也不会多出一份灵力。”平阳舒说。
“真的吗?”贺绮促狭问,“那你为什么跟着我学剑,而不是去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筑基呢?”
平阳舒恼了,“我才没有跟着你学!我们是对手!”他声音过大,引来旁桌客人的目光。
贺绮压下手,“息怒息怒。我可不想在饭桌上和你争论。”她用刀尖挑着羊肉吃,再次被火椒逼得满脸通红。“不得不说,两年来你就属今天最可爱,若是扰了心情可就糟了。”
平阳舒恨恨灌下一口奶酒,“我就不该对你发好心。”
“发好心吗?”贺绮讶然,“我还以为是好朋友之间的援助呢,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她眨眨眼,声音因美酒带有笑意,“说吧,你想干什么?”
宛若水帘初降,光幕从上洒下。贺绮盯着那颗美丽的圆石,比两名闲暇室友的更贵,当然了,他有个家族在后面支撑呢。甭管是多么小的家族,总比单枪匹马要好,更何况到这代只有他一个孩子。
“铁匠铺?”贺绮咀嚼着上面的内容,“我以为你要请我当客卿呢。”
“我家的确有两位练气期的客卿,但无一不是大师。”平阳舒说,“光靠几套剑法是不够的。”
羊肉有些凉了,贺绮握住小刀,热量从柄部传输到盘子上。金属制品发烫,而刀尖触碰的区域则有一点焦黑。她转而在刀刃附上一层热膜,挑起剩余的羊肉塞进嘴里,温度把握的还是不够好,贺绮苦恼的想,如果她能像使用刀剑一样控制灵力,今天的比斗会在几息之内结束。只需要几个踏空,不,一个就够了,她会比那个男孩更好的运用它们。
葡萄酒也所剩无多,贺绮一口喝干,“走吧。”
这间铁匠铺是平阳家最重要的财产,它一年能产上千件法器,其中大部分和贺绮的青钢剑品质相似。
“它不在坊市。”贺绮说,也不在青阳城,感谢苍天。
“坊市的租金很贵。”平阳舒说,“这里离的也不远,而且有条好火脉,和你们赤火峰的同出一源,在中北可不常见。”
他说的不错。这火脉不过里长,建的地火室像单层蜂巢一样拥挤。所幸品质还算不错。赤红火苗只需点亮一个符纹就会升起,操控也很方便。赤火峰的地火室有这么方便吗?贺绮不太清楚。
里面有五个人。徐农罩着件冰蚕丝的外褂,神情镇静的打磨一样圆球法器,吕冉则裸着上身,铁锤敲打砧上的长剑。火星四射,声音悦耳至极。
除两位大师傅外还有三个学徒,最大的与她年龄相仿,黑短发,腰身纤细,双臂结实有力,也在打铁。女孩与吕冉奏了一曲乐章,由钢铁与火焰编写。
小的两个是双胞胎,不过十一二岁,容貌完全一致。中长头发,圆圆酒窝。一位在刻符纹,另一个看见他们,丢下法器来迎接。
“舒哥哥。”他笑的好甜,“这位是……”
“我叫贺绮。”她欠了欠身,小男孩脸蛋微红,不知道是不是火熏得。
平阳舒揉揉他的头发,“才一个月不见,又长高半寸。”徐农干完手里的活,眼睛斜瞟向他,露出一抹微笑。“小少爷,贺绮姑娘。”
贺绮朝他欠身,她曾经见过徐农一次,老头两年前就七十岁了,筑基无望,倒是很健朗,对炼器精通的就像自己的血管。至于吕冉,比他小了一半,热情有余,经验倒是欠了几分。两人搭档非常适合。
“你每天至少要来三个时辰。”徐农说,“可以请假,但不能一天来一天不来的。”
贺绮点头,“不试用一下吗?”
老头笑了,“小少爷给我们看过你的杰作啦,比我的孙女也差不了多少,不用试啦。”
黑发姑娘像是没听见这份对话,依旧叮叮咚咚打着铁,只是嘴唇微微抿起。贺绮注意到这个变化,笑意更浓了几分,“我是明天来还是今天就干?”
“你把神识修好再说。”平阳舒毫不客气,“第一次看见突破伤识海的,真是丢人。”
贺绮剐了他一眼,然而平阳舒连解决方案都已给好,“我知道你没钱。青钢剑的赎金你不用还了,温识丹和养神丹我帮你买一半,从工资里扣。”
他用的是传音,在场的人没有听见。贺绮问,“你什么时候这样大方了?”
“从你突破开始。”他说,“再有天赋的修炼废物都没有用,但一次就冲上练气三层的朋友不仅有用,还有秘密。”他笑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秘密不一定是好事,但百里长老都不在意,也不能算坏事吧?”
她抿抿嘴,也忍不住笑了。酒香还在舌尖回旋,“那就三天后来吧。”贺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