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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子街是城池中最繁华的一条街,敦煌每日有大小各国商队、使团经过,需要打尖、住店、饮酒、休息。桐子街上不仅有一排排酒肆,也是教坊集中之处。
桐子街的中间偏东几个门面,有一家名叫“云水一品居”的教坊,在敦煌城里颇有艳名。
云水居的假母姓张,人称张娘子。
没有排行,没有名字,因为她在教坊里的排名,一直独冠敦煌。
这五六年,最让假母张娘子得意的就是自己笼络好的七位美貌的娘子。都在妙龄之际,生得腰细胸丰、肤白唇红,在她的精心装扮、策划下,最近几年都被公认是敦煌的教坊之。
教坊的红牌娘子年年有,敦煌城的假母张娘子只有这一份。
张娘子很胖,很多很多年前做花魁的时候她要养着自己的细腰,如今,她需要一个宽肥的身子,藏去棱角,让自己变得更有亲和力。
此刻,她胖胖的身子如一个粉白的团子一般靠在窗边,正细细密密嘱咐着一位名叫白桃儿的娘子:“桃娘子,今日你的妆要化得清淡一些。杨郎君说,是个没开过脸的少年郎,要好好应承。”
白桃儿长了一张如蜜桃般白中透着粉红的脸蛋,眉眼清纯,一张弯弯的花瓣唇,未语含笑。她用尖尖的指甲在口脂的玉管中挑出一些,对着铜镜细心地抹着,将一张樱桃口涂出水润的颜色。涂完了对自己的假母道:“桃儿知道了,是翟府的二郎君。”
张娘子很欣赏地看着自家小娘子如云的秀,娇媚的眉眼。为了将这位小娘子从原先的“韵和楼”弄过来,没少花心思。
白桃儿整理了一番妆面,对正帮她理云鬓的陈桑桑笑道:“二郎主也十七八岁了吧?连个妾都没有?直接到云水居来破处?”陈桑桑说:“听说前一阵子翟家主给他买了几个,没成。”
“没成?”白桃儿不怀好意,“是哪个没成?是这个没成呢?还是‘那个’没成?”
陈桑桑笑了:“应该不会吧。”她的手指穿过白桃儿的浓密黑,将髻收拢,“跟翟家主一样长得很好看。”
“再好看有金子好看?”白桃儿拿了一支镂空玉钗插在左面鬟中,对镜看了一会儿:“帮我对称处簪朵芍药。”
有小婢女来回报:“阿姆,‘蔡玉班’的乐师们过来了。”
“蔡玉班”的乐师平日里没什么重大演出之时,就会分散借到桐子街各个教坊里帮着弹琴助兴。乐师有男有女,容貌要比教坊中差一些,打扮也寻常。很多都是只有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子。
张娘子出去招呼那些小乐师:“过来,你们来早了。先去珠帘后面靠着休息一会儿,等客人来了再开始。”
一队抱着各种乐器,身着素色麻布衣裙的女孩子低头行礼,其中就有秦嫣。
秦嫣在去翟府之前,也到这里弹过几个晚上的琴,挣过几个钱。她向云水居的假母行过礼之后,跟大家一起到珠帘后面,调理琴弦,整理乐器,弹箜篌的姑娘帮着一起搬运箜篌。
秦嫣在翟府三日虽然过得很愉快,但没有任何收益。如今又能赚这一晚上五个大钱的活计了,心中很是高兴。
待到日光渐渐西斜,当窗户的影子被长长拉成淡影落在屋内的时候,云水一品居开始来了几个早到的客人。有几个熟客的先问了这里最红的白桃儿,假母张娘子说道:“今日桃娘子被人订走了,各位郎君先找别的姑娘喝酒。”
张娘子又到乐师们所在的珠帘之后,对秦嫣几个道:“几位小娘子小先生,可以奏乐了,今天挑新鲜好听的,昨儿那《金枝曲》听得实在烦躁。”
秦嫣的琵琶要比边上几个小乐师弹得好一些,出来的时候,许散由先生安排她做了个小头目。秦嫣便带着大家弹了《紫竹令》。假母站在珠帘旁听了一段,让他们停下,说道:“这曲子还挺雅致,就挑这样轻缓些的就好。”转头看到秦嫣:“这位就是花蕊娘子?”
秦嫣点头称是。
假母张娘子跟蔡玉班的蔡班主交情深厚,当日丝蕊、花蕊两个姑娘入蔡玉班,她还被蔡班头请去去吃饭,顺便替老蔡掌了一回眼。在她看来,丝蕊固然肤白眸亮很突出,毕竟是个胡女,在大唐不会太吃香。过几年,真要拿出来赚那些中原官家、富贾大把缠头的,只怕反而是这个还没长开的花蕊小娘子。所以老蔡把姑娘送过来,拜托她没事也帮着调教一下。
张娘子对秦嫣先夸了两句,说:“嗯,果然弹的不俗。”从怀里掏出一个香荷包递给秦嫣,先笼络着。秦嫣谢了假母的赏赐。
假母又对众乐师道:“等会儿客人来了,阿姆就不来招呼你们了。你们要吃要喝,问旁边的彩屏。今天伺候得好,我给你们每人加一个大钱。”
“谢阿姆。”
夕阳的余晖还来不及卷褪,桐子街上各色灯笼便争奇斗艳地点亮了。每一个教坊的灯笼都有自己的特色,有的是莲花灯、有的是灵芝卷云灯、有的是折枝桃花灯。
云水居的灯笼是长椭圆形的红纸灯笼,上面□□描绘了两条活灵活现的金色大鲤鱼,一长排地挂在大门两侧。
假母坐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等着今日撒钱的正主儿过来。
华阴杨氏的杨郎君午间遣人送信过来,说要带四个朋友过来吃花酒、过夜。其中有翟府的二郎主,还没见过世面,让张娘子好生安排安排。
假母张娘子伸长了脖子望着桐子街街口,不知道杨郎君和翟郎君他们几个什么时候过来。
桐子街上人来人往,都是来纸醉金迷的。
忽然听到街口传来一阵喧哗,桐子街一向热闹,这阵喧哗竟然盖过了街上本就熙攘的声音。假母不禁站起来走出几步,想看看是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