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其实虎子心里已经有了定夺。他也是学了一身本事,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一身的技艺正愁没地方施展,眼下是多好的机会!况且当下救人要紧,何必考虑许多?自己找了师父回来,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于是虎子左右看了看,乘了个没人瞅见的时机,向上一窜,脚在墙上蹬了两下,越过了墙头!下身落地的时候带下来了两片瓦,落在地上摔了个清脆的响!
这声音也是没惊扰谁,因为虎子四外瞧不见人。
院子里正堂一屋,左右没有厢房,而是两块果园,种着一些时令的蔬果,大多都还未成熟。
虎子也没来过张大仙家里,不过想来一入门看不见居所,那么厢房应该是在后院了。进了正堂,虎子一边抽出苗刀端在手里,一边四下打量。
正堂是主人会客的地方,一入眼先是对面上挂着一幅山水,没名没款。左手边是茶座桌椅,右手边一个博古架上摆着一些摆件奇珍——有些是虎子看不出什么年月的老旧坛坛罐罐,也有一些是一样的玩意儿。
虎子对那些坛坛罐罐不感兴趣,反倒是那精致的套娃和滴答作响的小钟之类的东西,是虎子未曾见过的新鲜东西,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
但是虎子倒是没忘了正事,没有多做留恋,端着刀,穿过正堂前屋向后趟了过去。
刚过了前堂,虎子就吓了一跳!
与那幅山水隔墙相对的就是一张一人来高的红纸,正裱在墙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人名。红纸前放着一案供桌,上边摆着瓜果面点和一个香炉,香炉里插着三炷香末柄,还散着青烟,是刚烧尽不久的样子。这就应当是供奉满堂仙家的“堂表”了,每一位堂内仙家都表上登名。
而供桌前坐着的,就是那张大仙!
他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坐印,手托着一本经,闭着双眼坐在供桌前,头微微扬起,正对着堂表。那经是汉字写的,单拎出来哪一个虎子也都认识,可是它们连在了一起,那就只能是它们认识虎子,虎子认不得它们。
虎子不明所以,伸手在张大仙的眼前晃了晃,张大仙却没有反应。虎子又轻声唤了两句“张大仙”,仍是没有得到回复。又伸手去探鼻息,张大仙气脉悠长,全然不像是身上犯了什么说道的模样。虎子心下奇怪,仔细观瞧,终于看见张大仙眉心上飞出有一条若有若无的金线,飘飘忽忽连着那出马堂单。
张大仙的堂口是个清风堂,掌堂大主教是一位老碑王——这是好听一些的说法。说的不好听了,那就是个阴堂口,堂主以前不是个一心修行的上方仙家,只是个凡人。这样的堂口,往往掌堂大教主也有一堆的冤亲债主、六亲眷故,所以门前多有是非,很容易出什么幺蛾子。
虎子看那张大仙的模样,知道多半是堂口里出了什么大事。掌堂大教主压不下去了,张大仙自身难保,这才向一个外人求助。
张大仙现在的样子好像是在和自己堂口的仙家说话,这可让虎子麻了爪。这种事他也是听过没见过,而且张大仙刚才还叫虎子找彭先生来救命,想必也是在生死关头,可是虎子也不晓得这种时候该做什么啊!
思虑一番,虎子想了想,干脆就直接把张大仙叫醒问问直接。张大仙现在也不是作法,打断了也对神魂没什么伤害。想到就做,虎子把左手搭到了张大仙的肩上。轻摇了两下,张大仙没醒,虎子却觉得自己头脑昏沉!只瞧见眼前金星乱迸,脚下空荡荡只觉得像是踩到了棉花上,四肢无力,动弹不得。
虎子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只是想着自己着了什么道,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攥紧了手里的苗刀!
待眼前再恢复清明,只见一个头戴雁翎盔,身着明光铠的壮汉站在身前不远。那壮汉身后站着披坚执锐的兵众数十,各个手中端着五花八门的兵刃,看神情都是如临大敌!
虎子刚想要说话,那壮汉却先开口,声音喑哑,有如蛇嘶:“张继祖!你好大的胆子!老子再怎么闹也不过是咱们堂口里自家的事,你找个外人来,是要坏了堂口里的规矩的!”
壮汉说完这句话,虎子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常秋,你好不要脸,你图谋教主之位就是以下犯上,翻堂子的事儿,你跟我们讲规矩?我张田柳就真的那么好欺负?”
虎子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短衣帮汉装的老人,面色青白,鬼气森森。张大仙就盘打了一个五心朝天的姿势,捧着一本佛经坐在那老人身后不远,身周环绕着各色各样身着前朝服饰的那男女女百来号人,看着也是黑压压一群。
张田柳,虎子心下念叨了两句这个名字,猛然想到,这个名字不就是张大仙家堂单上的第一个名字吗?也就是说,这个老头就是张大仙家的掌堂大教主,老碑王!
想到这儿虎子额上汗就下来了——自己好像是闯了什么祸事,人家自己家里翻堂子,自己跟着裹什么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