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军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翻过了观山,这观山最高峰高约三百丈不到,在这闽北,也是排得上号的高山了。即便是挑最好走的路,也依然困难重重。
钱弘佐以前以为行军只要是路都可以走,其实并不然,行军不只是人要能走,还得有车、有牲畜,有粮食、有军需都需要能过。
首先,得人能走,很多地方灌木十分茂密,人一多,就不得不将原来的羊肠小道拓宽,需要砍伐掉许多树木与灌木丛,就这还是小事情。毕竟吴越军也有装备柴刀,几乎一人一把,前锋边走边砍,倒也还算快捷。最困难的是爬坡,有个山头,叫神仙倒,山顶因为下雨常年山体滑坡、土壤沙化,说白了就是很滑,走一步滑两步。吴越军士卒只好砍了树枝当支撑,缓缓向上爬。
其次是粮草辎重,这个就更头痛了。粮草辎重动辄几十斤起,本由牲畜驮着,但是牲畜到了这里也爬不上山啊。于是只好把东西卸下来,由人力背上去。
如此这般费力,这才爬过了观山,还摔死了五十多头牲畜。
翻过了观山,一片片梯田在望,田亩之间,隐隐有村庄的炊烟。村庄之间,有小溪曲折蜿蜒,汩汩流淌。
士卒阵阵欢呼,观山上没水源,这下可以不愁饮水了。
斥候找来了个当地向导,向导见了吴越军很害怕,连连求饶,好不容易才把他给安抚好了。
向导介绍,此地离南浦溪不过十里,先前已经有吴越军、闽军士卒轮番来抢过好几遍了。看到又来了一波吴越军,还是从山上下来的,百姓能不害怕么?
陶安同听到南浦溪,心头一紧,便派出去斥候探查敌情,顺便了解吴越军主力的下落。
斥候很快来报,据传言说中军主力在马蹄岗被围,已被歼灭,虽不知真假,但整个南浦溪时不时有上游的尸身漂下来,有的身上还穿着吴越军制式的盔甲,估计八九不离十。
陶安同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好在身体素质够强,这才勉强站住,一面严令斥候不得泄密,一面加派人手去打探仰仁诠与世子钱弘僔的消息,一面召集诸将议事。
众人脸上都是一脸悲怆,仗打成这样,是所有军人的痛。而如果回不了家客死他乡,则是更大的痛苦。
话说,仰仁诠突围后跑到浦城,马不停蹄立马带上浦城守军北撤,浦城有吴越军的船队,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便一把火烧了。
等到王继业追到,浦城已经烧得火光冲天。这时代的建筑绝大多数为木头构造,一烧就一大片。王继业到了,也只能在城外观望。很快王延政也赶到了浦城城外,王继业便去拜见。
这时候王延政也不能厚着脸皮不见了,两人寒暄过后,分宾主落座。
王继业开口便道:“十三叔,侄儿奉我父亲之命,救援建州,如今大敌既灭,我便复命去也。”
王延政心中高兴,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假怒道:“这怎么行,做叔叔的,侄儿来了,岂有不款待的道理?”
王继业是个直肠子,便把建州城将他拒之门外的事说了。王延政老脸一红,只好打了个哈哈,便把话题引开。
“我接报,建阳遇袭,说有吴越军一部攻占了建阳,之后便不知去向。”
王继业恍然大悟,原来和他在龙津对峙的吴越军竟然跑去了建阳。“建阳偏远,吴越军是迷路了?”
两人对着舆图细细思考。
建阳在建州上游,西北方向,再往前,可就是武夷山区了,若再过去,便是闽赣分水关,到南唐国地界了。
王延政猜测吴越军这一部穷途末路,估计是准备去投南唐了,这在五代时期,是很常见的事情。
王继业想起一事,忙道:“我看未必,在龙津时,我和他们大战了一场,有个大人物在里面,吴越军管他叫‘公子’。”
叔侄二人猜测可能是吴越国王钱元瓘的儿子或者钱元瓘的兄弟的儿子,就比如中吴节度使钱奉的儿子,都是很有可能会派到战场来的。
王继业点头同意,又觉得有点可惜道:“这帮人很能打,据俘虏说一部分是吴越军的禁军。如果有这等大人物在,恐怕就很难招降了。”
两人一合计,认定陶安同、朱行忠部一定会回吴越,要回吴越就得打浦城过,准跑不了。只要在浦城附近布下口袋阵,不怕吴越军自己不钻进来。
吴越军则是一片愁云惨淡,钱弘佐与幕僚朱士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素来料敌从宽,如今定下方略继续北上浦城,万一王延政与王继业在那儿等着我们,又该如何是好?此去浦城,必死无疑。”
朱士卿叹道:“闽地与我浙江相似,四面是山,唯有山谷可通,能走的路就这么几条,除了北上浦城,去碰碰运气,别无他法。”
吴越军沿着小溪一路北上,溪水蜿蜒,在山谷间滋润了许多坡地,早春草木发芽,望去满眼绿色。
山谷间有许多村庄,因为位置靠里,还没被荼毒过,吴越军也不嫌弃,一个个搜罗粮食牲口。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有几家种粮都被抢光,家破人亡也不在少数,其惨状令钱弘佐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