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钱弘佐便派亲兵就来到了钱家镇,传令命各指挥使召集士卒点兵。
钱弘佐自己又来到张老虎家中,此时军令还没层层下达到十将这一级,张老虎的父亲张阿三还不知道要点兵的事。
钱弘佐决心要诈一诈张阿三:“朝廷决定征召常熟厢军去平乱,那么多人是冒名顶替的,打起仗来肯定都跑了,打了败仗,不管死没死,肯定回不来了。”
张阿三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心中发慌,但仍然狡辩道:“节级说了,只点兵,几十年没打仗了,不可能让我们去打仗。”
钱弘佐笑道:“不信你看着,过会自会有人召集你们开拔。”
果然过了不久,就有十将上门来拉张阿三去应付点兵,而且这次还有钱发,在籍的发十钱,不在籍的、冒名顶替的,发五十钱。
张阿三自觉不妙,将钱都留给张老虎,嘱咐他照顾好弟弟妹妹和家里的田地。
等点完兵,又收到军令,点兵完即行开拔,至常熟城北门外集结。
张阿三这下慌了神,说不准真是去打仗。
到了常熟城外,钱弘佐命各,分领数百兵卒,对着花名册一个个问名,并要求自报家门。那些狡猾的将校临时召来的农民冒名顶替,往往只告诉顶替的姓名,其他住址、父亲、祖父姓甚名谁是一概不知。简单一招,就将吃了多少空额查了个清清楚楚。
钱家镇驻扎的这一个指挥,按册该有四百九十一人,实际盘点下来,空额竟高达二百零三人,吃空额吃到了四成!
从指挥使以下十余人都被拿下,解送苏州城。
这还仅仅是钱家镇一个指挥的问题,如果整个苏州严查的话,不知道要查出多少空额来。
经过调查,这帮人罪大恶极的原因还在后头。原先吴越国刚建国时,起家的八都兵分散至各地驻守,每个兵都有分配父死子继的军田,相对应的是父亲死了就得出一个儿子来当兵。
但是这帮子人通过公权私用,增发徭役,士卒们如果去做徭役,家里地就得抛荒。不去的话,就得付“代役钱”。就这一招,将厢军士卒们搞得纷纷破产,不得不贱卖军田。
军田丧失之后,士卒们失去了财力保障,于是再也负担不起一个士兵该有的装备——兵器、衣服、甲胄等等。
本该当兵的现在当不了兵了,那国家就只好出钱募兵。募兵的话,每年需要拨付粮饷,将校们又可以用吃空额的方式吞掉一小半粮饷,可谓一鱼两吃。所以,就是这帮子将校像蛀虫一样蛀空了整个厢军体系。
钱弘佐又召见张阿三,对他笑道:“你看,我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张阿三十分惶恐,钱弘佐安慰他:“你不要怕,我的官很大,我现在需要那些贪官的罪证,你愿意做证人不?”
钱弘佐命吏很快清查了违规侵占的军田,将田产还给失地厢兵。
张老虎一家不知所措,幸福来得太突然,有点还不知道怎么办。
只有张老虎的妹妹缠着钱弘佐问:“大哥哥、大哥哥,还有没有面饼吃?”
钱弘佐点了点她灰灰的鼻子道:“你不是吃过午饭了,明天吧。”这时只吃两顿,晚饭是没有的。“不过如果你饿了的话,夜宵倒是可以来一点。”
“什么是夜宵?”
“就是消夜。”
“那什么是消夜?”
“有钱人家晚上睡不着,就吃点零嘴,消解晚上的寂寞。”
“大哥哥是有钱人家吗?”
“我姓钱,”钱弘佐想到自己为了给母亲找名医,已将母亲的体己钱花销了大半,自己攒的那点零碎更是一不剩。“但不是有钱人。”
“我看你挺有钱的,要不娶了我吧,我给你当媳妇,这样我就不会挨饿了。”
钱弘佐低头看了看才五岁的张家小妹,哭笑不得:“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宵夜有什么吃的吧?”
……
张老虎一家跟着钱弘佐走了,留在当地怕被人报复。
张老虎的父亲没有正经名字,排行老三,就叫张阿三,军籍就这么登记的。张老虎的弟弟因为是马年出生,张阿三给他起名张骏马。张家小妹则没有名字,古代农村的女孩就是如此没有地位,都叫她张小妹。
一行人比来时多了不少人,又踏上船,继续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