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带着一众宫人在承乾宫外等候圣驾来临,皇贵妃就算再怎么嚣张霸道,也知道她的荣辱全都寄于表哥一身,因此她以嫔妃的身份恭恭敬敬地迎驾。 康熙坐在御辇上远远地就看到表妹站在宫门口亭亭玉立地像雍容华贵的牡丹花,他轻拍了两下御辇的扶手,抬着御辇的太监都不着痕迹地加快脚步。 到了承乾宫,康熙下了御辇,皇贵妃福身请安,身子刚有动作就被康熙扶起,两人相携着走进承乾宫。 康熙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表妹,今日怎么这般懂礼节,亲自出来迎接朕?” 表妹是佟佳氏一族的女儿,是皇额娘亲自嘱咐要他照顾的人,自从表妹入宫后她都是在正殿内接驾,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用这些来彰显她的地位。 皇贵妃笑意盈盈地望着康熙,娇嗔道,“臣妾想快些看到表哥,就亲自来迎接,难道表哥不开心吗?” 康熙握紧表妹的手腕,笑着讨扰:“表妹亲自来接,朕自然高兴。” 说话间皇贵妃已经挽着康熙的手臂走进内殿,康熙坐到首位,皇贵妃也紧接着坐下,两人开始安静地用膳。 …… 今日在承乾宫发生的事情康熙也听梁九功说起过,说实话他有些不明所以,因为不记得表妹用来打压德妃的簪子有什么重要的含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是对着眼前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有些不理解,怎么今日如此咄咄逼人,光是对胤祚下手还不够。 康熙知道表妹因为女儿夭折伤心过度,他也愧疚难当,但他已经把胤祚这件事压下去了,难道表妹还不知足吗? 康熙用膳的时候时不时看一眼表妹旗头上那个用来打压德妃的玉蝴蝶鎏金蓝簪子,实在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与众不同。 梁九功在一旁给康熙布菜,对着万岁爷询问的眼神苦恼地摇摇头,他就算记性再好,也不可能记得七八年前万岁爷赏赐给德妃娘娘的东西。 …… 康熙用完膳坐到罗汉塌上,手中端着茶盏,眼神涣散地盯着表妹旗头上的簪子,脑海里突然一闪而过之前的一个场景。 他问玛琭为何经常佩戴着这玉蝴蝶鎏金蓝簪子,他也只记得玛琭当时说了一句只是很喜欢这式样。 康熙也就没往深处想,他以为他忘了这么一件小事,实际上他却没有忘,甚至记得一清二楚。 康熙只是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只是微末小事,不值当去记得,他好似真的说服了自己。 可直到现在他依然明白地记得在他问完那句话以后,玛琭脸上甜美的笑容一瞬间僵硬,随后强颜欢笑地说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编造的理由,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此事。 康熙不明白他到底把玛琭伤成什么模样了,她是被他一次次的无视和偏袒伤害着,所以后来她的心死了,对着他游刃有余。 现在因为对表妹的私心,所以他心底有些难以面对玛琭,好像玛琭这些年一直都在受气,承受着他的偏心,所以对玛琭现在不再爱他的情况也算能够接受。 …… 康熙眉头紧蹙,皇贵妃轻唤了几声表哥,康熙依旧在发愣。 皇贵妃小心地在康熙眼前慢慢挥手,康熙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在他眼前摇晃的手掌,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皇贵妃。 皇贵妃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用力抓紧,发出“嘶”的一声,康熙连忙松开手,皇贵妃赶紧收回手,不断地揉捏。 皇贵妃眼神带着丝受伤地望着康熙,“表哥,你是不是生气了?表妹做错了什么,表哥尽管来罚便是,何苦要来糟蹋臣妾呢?” 康熙放下茶盏,小声地道歉说道,“表妹,是表哥刚方才走神了,表哥给你赔不是了。” 只要万岁爷对孝康章皇后的眷恋在一日,佟家和皇贵妃就立于不败之地,但如果有一日他们触碰到了康熙的底线,他也是不会手软的。 皇贵妃眼底恨意喷薄而出,但又被压制下去,若无其事地说道,“表哥说笑了,臣妾哪敢让您赔不是呢?” 每次听到万岁爷口口声声的表妹,她就心中恼火,因为万岁爷一直都把她当成表妹,而不是妃子甚至是妻子,所以她在这后宫日复一日的压抑之下成了如今这副自己小时候最讨厌的模样。 有的时候照镜子她都不愿意相信那个阴狠手辣、勾心斗角的皇贵妃娘娘是她自己,她小时候只盼望成为贤妻良母,但现在却是和当初的自己渐行渐远。 康熙看着表妹扭捏的样子,不禁爽朗一笑,“你是朕的表妹,怎么还生分起来了?当初皇额娘让朕好生照顾你一辈子,朕自然不能辜负皇额娘的期望。” 皇贵妃只想破
口大骂一顿,把对面表哥的脸抓花,但面对掌握着佟佳氏一族生死荣辱的皇帝,她只能继续忍耐。 只是在心中腹诽道:“姑姑让你照顾我,就是让我无儿无女孤苦一生吗?那我宁愿不要你的照顾!” 皇贵妃有的时候也会深恨姑姑,把她的一生都圈禁在紫禁城内。 如果要是这话让后宫其他汲汲营营的嫔妃知道了,肯定会怒骂一声不知好歹,锦衣玉食一生,万岁爷无条件的维护,谁不想要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皇贵妃抿了抿嘴唇,柔声说道,“万岁爷是不是累了,咱们去沐浴一番就睡下吧!” 康熙站起身眼神飘忽不定,强作镇定道,“表妹,朕突然想起来乾清宫还有些折子没批完,朕先回御房了。” 皇贵妃也不做挽留,因为她的状态也不适合侍奉康熙,而承乾宫也没有嫔妃可以侍寝,而宫女她也不愿意再出一个德妃,只能起身恭送康熙。 康熙也转身带着梁九功回了乾清宫。 …… 皇贵妃等到康熙走出正殿后,站起身往寝殿走去,佟嬷嬷也赶紧跟上。 皇贵妃直接坐在梳妆台前把玉蝴蝶鎏金蓝簪子取下,眼神轻蔑地把簪子扔到桌子上,发生啪嗒啪嗒的声响,簪子上的玉石裂开。 佟嬷嬷轻呼一声,小声呢喃道,“玉石俱焚可不是好寓意,奴才这就把它收起来。” 皇贵妃闭口不言,脸色沉沉地看向永和宫的方向,她就等着德妃对她出手,到时候两人同归于尽,她不痛快,就要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她今日对着德妃步步紧逼,她就不信德妃能容忍下去,她就算是死也要把表哥喜欢的女子带下去,让表哥也心痛一次才好。 虽然她知道表哥没多久就会故态复萌,重新流连后宫,但也算报复他一次了。 …… 康熙回到乾清宫,一屁股坐到塌上,吩咐身旁的梁九功,“梁九功,你去把朕给德妃所有的赏赐单子都拿过来。” 梁九功躬身应是,刚想转身出去,就听到万岁爷又补充了一句,“包括她还是庶妃的时候。” 梁九功忙不迭应是,他边走边思考,今日在承乾宫,也没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只有万岁爷时不时地往皇贵妃娘娘旗头上看去,难道今日皇贵妃娘娘用来打压德妃娘娘的簪子真的是万岁爷赏赐的吗? 梁九功赶紧加快脚步,可不能让万岁爷等急了,毕竟万岁爷现在就是心情不爽快。 …… 梁九功去房处拿到单子后,回到寝殿,就看见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梁九功轻手轻脚地进入内殿,就看见一个打扮清丽的宫女狼狈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请罪,而万岁爷则是穿着寝衣不为所动,眼神冷冷地看向刚进来的梁九功。 梁九功心中咯噔一下,赶紧上前把托盘举起,万岁爷脸色缓和地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就要翻开,听到耳边求饶的女声,只冷声吩咐道,“把这个宫女送到辛者去。” 梁九功赶紧上前拉住这个胆大包天的奉茶宫女,让旁边候着的宫女太监赶紧把人送走。 这些宫女太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毕竟这两日万岁爷心情不佳,乾清宫伺候的人众所皆知。 这小蹄子以为万岁爷这么长时间不近女色,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惜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没得连累了他们。 要不是梁总管及时回来,说不定他们也难逃一劫,因此他们更加下手毫不留情。 …… 康熙迫不及待地翻开后,就看到玛琭刚侍寝成为庶妃的时候他赏赐的玉蝴蝶鎏金蓝簪子赫然在目,他伸手不断地摩挲着那一排字眼,想起来这份赏赐是他随口吩咐梁九功挑的。 但康熙却未曾料到玛琭把这份赏赐如此珍之重之,如果他能料到今日,他一定会好好地挑选给她的礼物,而不是随口敷衍。 康熙能看到她眼底的星星,自然也能看到星星消失不见,他心痛难忍,痛苦席卷而来,他不由地反思,她还会原谅自己吗? 康熙不知道玛琭是怎么下定决心放下他的,只是眼前的一幕幕都在提醒着她是如何一步步对他失望透顶的。 玛琭情谊缠绵地盯着他,不管是在哪里,她眼神灼灼地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影,而他随时都能找到她的目光,她为他生儿育女时的欢欣。 还有每一次他偏袒宜妃时玛琭黯淡的眼神,他体贴别的嫔妃和她们调笑时玛琭借酒浇愁的模样,他在永和宫谈起别的女人时玛琭紧握的双手,最后停留在昨日与他相处游刃有余但眼神淡漠的玛琭身上。 康熙也还记得他让宜妃提前解除禁足时玛琭眼
角闪过的泪光,但当时他却视若无睹,毫不在意,康熙现在只觉得心如刀绞。 康熙把本子合起来重新放到托盘上,轻声嘱咐道,“就把这些册子放在寝殿的博古架上。” 梁九功躬身应是,仔细地摆放好,不让册子看起来突兀。 …… 康熙则起身来到软榻处坐下,打开放在盒子里的香囊,是玛琭送过来的生辰礼。 康熙在想玛琭绣这个香囊的时候是不是情意缱绻、满心甜蜜,可是后来她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对他断情,那她是不是想着眼不见为净。 康熙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资格去请求她的原谅?或者他真的要变成汗阿玛那般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人吗? 算了,既然玛琭都已经放下了,他也不做强求,就这样只是单纯地做皇帝和德妃吧。 虽然是这样去想,但心底绵绵不断的疼痛是在警醒自己,不能变成和汗阿玛那般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模样,他认为他一定可以放下。 所以他逃避了,逃避虽然可耻但还是有用的。 …… 康熙依依不舍地把香囊重新放回盒子里,慢慢地盖上盒子,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生辰礼再不见天日。 康熙起身躺到龙床上歇息,嗓音沙哑地说道,“梁九功,明晚让敬事房的人把绿头牌送过来。” 梁九功心下不安,毕竟万岁爷前脚还是对德妃娘娘念念不忘,可后脚却恢复侍寝。 虽然他也明白万岁爷是一国之君,后宫三千佳丽,肯定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可是太不对劲儿,事出反常即为妖,就害怕到最后万岁爷后悔不迭。 但他作为奴才,听从万岁爷的命令即可,“奴才明白。” 梁九功放下帷帐,吹灭了蜡烛,只剩下几盏蜡烛亮着,退出寝殿关好门,兢兢业业地守在门外,以防万岁爷夜里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