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何日见许,慰我彷徨,不得于飞,使我沦亡。”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阔朗的房内,凌平川在写字。光线透过花格棂子打在他聚精会神的面庞上,仿若嫡仙般风姿,惊为天人。 皎皎鸾凤姿,飘飘神仙气!他挺直了腰背,碧玉簪子束发挽住小冠,碧穹色绸杭直裰,写的尤为认真。他在思考该如何跟公主开口,回想那日入宫。公主轻唤表哥,拿着那日买的折扇,巧笑倩兮。 “我绣的荷包,了做生辰贺礼,表哥莫要嫌弃。” “咱们公主为绣这个,请教了多少绣工,挑了多少丝线,学了多少针法,娘娘还托织造局再去找好的。苏、蜀、湘、顾、瓯,公主都能开个秀坊授课了!” 如晔害羞,冯淑媛插科,两人只等着凌平川作答。 “公主费心。” “叫我如晔可好?” 说毕羞赧,满脸绯红。女追男隔层纱,话说到这里,已经不能再明白了!凌平川不能装傻充楞,可他要说的却再也开不了口。他对美好的女孩子都是心软的,对英若男是,对如晔公主亦是。公主没做错什么,自小‘表哥表哥’的唤着,如果不是遇到若男,他的妻一定是她。他没有办法狠下心来,告诉她自己另有所爱……话到嘴边,生生又咽了回去。 “我儿端地是人如玉、世无双,坐在那像幅画,看一眼能成仙!” “可不是,人都讲咱们公子貌胜潘安才比子健。”丫头婆子们嬉笑着凑趣。 “潘安不及我儿一零儿。”说毕,凌夫人开怀大笑,这夸赞她认了!对儿子越看越爱,凌平川的风流全城皆知,他的仪表气度也是有目共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过是承了母亲的花容玉貌,儿子不敢轻狂!” “承了我的,你父亲那个老怪物岂不生气,哈哈哈!”众人皆笑,凌夫人向来如此,自有了凌平川,他就是自己的脸面,才不管凌老王爷生不生气。 得得得,说正经的,原来她是带着娘娘的赏赐来的,大红锦缎铺地的托盘内,放着一把玉石梳子。凌平川不以为然,把玩了一阵,又丢下了:“这东西也没甚稀奇,凭白的赐把梳子。” “糊涂种子,你当这是一般市面上的梳子?亏你还是世家公子,正宗的阳绿翡翠鸳鸯梳,一把给了你,另一半你猜在哪?” 在哪?不猜也知道,不单他知道,这阖府上的人都知道。 “娘娘三番两次的请我入宫,你我都知她意思。如晔是你表妹,长的也是国色天香。你们年纪也到了,咱们挑个时辰请了媒人做了这桩事情吧,何苦让人家等着……” “母亲,咱们同英北辰英将军府上有交情吗?”凌平川打断母亲的絮叨,关于婚事说的耳朵生茧。 “交情?交情谈不上,来往倒是有。”凌夫人被问的有些突然。 “还是他英夫人得子,咱们去吃满月酒。她家那个姑娘满庭院的跑,三个丫头也弄不住。见人多了越发得意,有人起哄她,她就在中庭舞枪弄棒。众人都捧他是将门虎女,我看未必,人家闺阁女儿都老实呆着,规规矩矩。” “就是将军夫人也没个体统,同男人家说话都直愣愣的看人家,让喝酒也不推辞,捧着碗就喝。北边荒蛮来的果真不知礼数,可见有其母必有其女,我是不大喜欢这样的。” 凌平川没想到还能听到英若男儿时的趣闻,如此说来,她直爽的性子一点都没变。下次见了她要逗她一逗,还记得小时的蠢事吗?想到这里不由得乐起来。又听到母亲不喜欢,颇有点袒护的意思。 “也许现在不这样了呢?” “你又怎知现在如何呢?” 凌夫人反将一军,盯着他吵了起来:“你可仔细些,不是唬你。她可将军嫡女,不是你平日里招花弄草的行货子。她父亲是封疆大吏,朝廷仰仗,少惹是生非,若惹出祸事,你父亲第一个饶不过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凌夫人收敛了笑容,义正严词的训起儿子。凌平川比她更知道其中关系和利害,却有意试探母亲:“花朝节那日远远看到,不同于普通闺阁女子,甚至飒爽。若儿子执意,母亲千万不要刻薄人家才好。” “呸!” 凌夫人秀眉拧紧,怒目圆睁,盯着凌平川开骂,“混账东西,养你有甚用。如珠如玉似的,奶母婆子丫头,教习师傅先生,锦绣堆里把你捧大了。你使的银子能铸多少个你,金山银山的往身上贴,竟养出真没个没出息的货。听听你说的,我刻薄谁了?我刻薄她!媳妇子还没进门,你倒先跪下了。老婆没进门先来敲打老娘,我真是白养你了!呸!” “母亲……” <
> “没说完呢,别插嘴。”凌夫人当真是气急了,炮仗似的骂个不停,根本不让凌平川说话。 “都讲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你竟然也是。有了新娘抛了老娘,说的可是你?我刻薄谁了,人家都是做媳妇的千方百计讨好婆。进门先立规矩,婆母叫站着不敢坐着,难道要我做婆母的看媳妇脸色?人家娶的是媳妇,咱们请的是祖宗!” “说到底是你不中用,自降身价,让媳妇子拿住了。你若恐我刻薄她,带着你那媳妇子滚远些,脏了我的眼。且不表我,小爷,您论样貌、论家世、论学识,哪样配不上?满京城的女眷还不紧着你挑?怎么如今成了个软骨头!才看上一眼,骨头都酥了,娘都不认了,给你下蛊了?既这么着,让她不要来我家,我家庙小供不起,嫁予你委屈仙娥。让她招个女婿才好,同她父母老死在一处!” 一句话捅了马蜂窝,凌夫人骂个不休,火冒三丈,恼怒的气喘吁吁,把个凌平川被骂的狗血喷头。他自视女人堆中的高手,如今却玩砸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忙不迭的安抚母亲,请她坐下,给她奉茶:“不过是玩笑话,母亲何必大动干戈,怒火易使容颜老,母亲勿燥怒。” 凌夫人气的把茶盅子狠狠的摔在桌上:“我辛苦拉扯大的,到给人拿捏的死死。做母亲的如何不生气,你是男儿,这个家的撑门柱子,连个媳妇子都震慑不住,能成什么事。现下就如此,往后进了门连累着老子娘跟着你看脸色!呸,你这下流种子,枉费我一番心。”定定神想想还是不解气:“公主不好吗,一介武将莽夫之女,她瞧不上你,我还瞧不上她呢!” “那母亲何不托了媒人前去打听,探探她府中口风?” 凌夫人这次没言语,盯着儿子看了许久,正色严肃道:“别给我下套!且告诉你,你同她没缘分,趁早死了这心!” “满京城望望,哪家不是鱼找鱼虾找虾,大家子出来的,顶顶讲究门当户对,嫡庶一点不能错。你那些庶弟们可能入得宫,见得到公主?你们一同读的周公子,人家不是规规矩矩的走仕途,本本分分的婚配。天家又给他夫人添妆,又抬举他,即得良缘,又添官进爵,对谁都是好事,这样难道不好吗?天家仁慈,对旧臣尚且如此,你娶的可是他女孩,对驸马爷只会更抬爱!这可是齐人之福,天大的恩典,多少人求不得的!我的儿,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莫要想着走偏道儿,你走歪了咱们也能把你拉回来!这事最好是同我说笑,我不当真你也别假正经。平日里你如何在外头玩儿,咱们都不理论,只是你的婚事却由不得你!我们不会为了区区武将得罪天家娘娘。更不会放着公主不要,低三下四的寻猫狗。为着你这几次三番的推脱,你父亲气的要剥你的皮,你心中想明白,没人同你玩笑!” “我……” “再说即刻进宫纳采!”凌夫人丝毫不给儿子留余地,端的是斩钉截铁。凌厉的眼神穿透他的内心。母亲在上,真发威来,做儿子的不敢造次,唯有躬身站立,不敢多语。 “哗啦”茶盅子打碎的声音,凌平川用力的掷起狠狠砸在水墨石地面上。如玉的脸上挂了霜,凌平川少有的冷酷。凌夫人欢喜而来恼怒而去,同样不爽的还有他。 “你的婚事由不得你!” 如梦方醒,振聋发聩,母亲讲了真话! 姻亲事小,性命为大! 凌修远端坐在太师椅上,听完夫人一席话,一股寒凉自下而生,只觉得后背寒浸浸,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孽障,是想死了!夫人担心是得罪天家娘娘,凌修远却以为这身家性命都要毁在逆子身上。好个儿女情长,见之爱慕,你侬我侬,畜生一味只晓自己情爱,全不顾祖宗基业。 如今齐开诚发狠的纠结党朋参奏英北辰,雪片子一样的上积压在督察院。党派之争足以要人性命,何况更传闻英北辰有不臣之心,被外邦收买,要自立为王。若此条做实,那可是逆谋!是抄家灭族五马分尸,死人也要拉出来鞭尸的重罪!此次,齐开诚与英北辰之争必要有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