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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

黄昏已至。高耸的云被太阳的余晖染成金红色,在黑湖上反射出金光粼粼的波纹。从天塔望去,分不清天光与湖色。 而菲妮独自一人端坐高塔墙边,斯莱特林的手记《我、罗伊娜以及两个傻瓜的生平》静静摆放在她的膝盖上。细看会发现,她看似专注的眼神,实则根本没落在页上。 “这里的风景不错,对吗?”老人慈祥的声音在菲妮身后响起。 几乎同一时间,菲妮像是等待已久般迅速回头。邓布利多笑眯眯地站在女巫身后,花白胡子上打着漂亮的红色蝴蝶结,与他肩上半阖双眼的福克斯遥相呼应。 “诚如你所见,今天有个好天气,先生。”忍不住的,菲妮又看了福克斯一眼。 “希望你不会介意,我们的约会多一位客人。” “没关系。倒不如说,有个见证人会更好。” 邓布利多未动声色。收到菲妮的邀请信属于意料之外的收获,而此刻女孩不加掩饰的焦灼神情,比为蛇怪来找他时更甚,这让邓布利多越发好奇了。 菲妮没在意白巫师探究的目光,她合拢手记,转身正对老人,准备直接进入正题。 “先生,您曾告诉我,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们能更加信任彼此。恕我冒昧,我认为眼下就是我们进一步交付信任的时机。” 闻言,邓布利多眉头微动。“这是合理的判断。不过,小菲妮,你似乎比我想象中更为急切。” “……老实说,我以前并未想过,神秘人真的会回来。您可以理解为,我被吓坏了。” 邓布利多好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菲妮。“在我看来,菲妮克丝,你是令我也要惊叹的、坚强而鲜活的生命。” “我就把它当作称赞了。”菲妮漫不经心应道,“总之,先生,尽管有些冒昧,我还是想问,现在我们能对彼此信任到什么地步呢?” 【孩子,这真是一个刁钻的问题。】福克斯突然出声道,漆黑的眼睛彻底睁开了。 【你们拥有不同的生命的长度,背负着不同的秘密。即使你追问,又如何能得到确切的答案呢?】 “……” 一时,天塔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初夏的风从黑湖而来,带着湖面微凉的湿润气息。菲妮克丝闭眼,风吹过脸颊的触感越发清晰。在这样的静谧中,菲妮想起之前与德拉科的对话。 “我就知道你要乱来。邓布利多是什么人,你怎能轻易相信这个老疯子?” “不是相信他,我只是相信他与神秘人敌对的立场。” “这同样是问题——在他眼里,马尔福同样是敌人。” “那只要让他相信,我不可能投靠那个人就好了吧?也许借此,我们也能争取到一个机会。” “……菲妮,你没必要这么做。” “没关系,德拉科。这种程度的觉悟我还是有的。” “先生,”菲妮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邓布利多。“我明白,作为一位巫师领袖,您理应对敌人保持警惕。您不相信我,我也不能抱怨什么。” “我确实是相信你的,菲妮。”邓布利多沉吟道,“但坦白说,我自己也不确定,我能给予他人的信任能到什么程度。” 菲妮理解地点点头。“那么,就像福克斯所说,我会先交代自己的秘密,以换取您对我的信任。” 不等邓布利多说话,菲妮便平静地低下头,露出卡着手镯的左手腕。 “尽管在被汤姆引诱后,这话会显得没有说服力。但望您相信,我最厌恶的,就是那些以伤人为乐的黑巫师。” 说着,她利落在手镯宝石上一按,“咔”的一声,手镯应声脱落。她将手腕举到邓布利多眼前。 待看清女孩手腕的情况后,邓布利多神情严肃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五年了,就在我七岁生日第二天。”菲妮收回手腕,垂眼看着手腕内侧丑陋的疤痕。那明显是人为的痕迹,上面歪歪扭扭的刻印,异常清晰地组合成了一个单词。 traitr叛徒。 邓布利多久久无言。直到菲妮克丝羞愧一般,飞快用手镯再次遮住伤口,他才艰涩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愠怒。 “是谁,在一个幼小的孩子身上,留下这样残忍的伤口?” 见他似有怒意,菲妮反倒露出意外之色。“您不必介怀,先生。这伤口的确带有侮辱性质,好在当时,我对此没什么感觉——当然,我并非借此博得同情。只是,我想让您看到实质性的证据,我说的话才更有说服力。” 从表面上看,女孩平静得就像在与邓布利

多讨论今天的天气。但……邓布利多垂眼,注视菲妮反复遮掩手腕的小动作,知道她封闭起来的内心并不真正平静。 “我会认真听你说明,”邓布利多叹息道,“告诉我我需要知道的真相吧,菲妮小姐。” “……那么,就先从您好奇的犯人说起。您也不用愤怒,他早就由魔法部确认了死亡——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和他哥哥罗斯道夫不同,他幸运地逃脱了魔法部的指控。问题在这之后……失去了家族的产业,他活得很艰难,马尔福却相反。” “当然,通常来说,爸爸对不幸的人总是更警惕。但拉巴斯坦不同——在父亲看来,他是莱斯特兰奇家族的‘高贵血统’,哥哥的妻子还是妈妈的姐妹……” 说到“高贵血统”时,菲妮几乎不加掩饰地冷笑一声,随即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好像在诉说与她无关的故事。 “所以,父亲给予了他一定的信任。当时他能逃过一劫,也是因为他正好来马尔福庄园,探望刚出生不久的双胞胎——马尔福在魔法部还有些面子,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将拉巴斯坦拉出来,给了爸爸救他出来的操作空间。只要头脑正常,都应该会感谢马尔福这份恩情吧?” “拉巴斯坦……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看来您对他有些了解。不过一开始,拉巴斯坦叔叔只是希望爸爸能和他一起,好好解决问题的根源。”菲妮突然变得含糊其辞,显然是不想说明卢修斯与拉巴斯坦到底在为什么争执。 邓布利多没说话,只是安静认真地听着。 “除此之外,大家相处得还算愉快。不是我自吹自擂,我从小就具备远超常人的魔法天赋。——‘仿佛是梅林送给纯粹巫师的礼物’——尽管我已记不清拉巴斯坦的脸了,却记得他说的这句话。在对爸爸彻底失望以前,我是他最喜欢的马尔福,要不是卢修斯感谢西弗勒斯先生救了刚出生孱弱不堪的我,也许他会是我的教父……总之,当他认定了卢修斯对道路的背叛时,他选择了带走我、用折磨我来惩罚马尔福——我猜是这样的。” “你不必为他开脱,菲妮。至少现在,死去的人不会有机会伤害你了。” 因为厌恶,邓布利多的目光带着冷意。而与之相对的,是他落在菲妮头上的,力度轻到令人想要落泪的手。 菲妮身子轻轻一颤,无法理解般看着安慰自己的邓布利多。“您这话真令人意外——他也曾是您的学生吧?难道您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狂热地向别人效忠吗?”她低头,自言自语般呢喃着。 “其实我始终不明白,叔叔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老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比起手染鲜血的亡灵,小菲妮,我更为你受到的伤害难过。” 听见这话,菲妮反而嘲讽般扯了扯嘴角:“可是,要说手染鲜血,我也不例外。尽管我有求于您,但也不会只说明对我有利的部分——先生,您觉得拉巴斯坦是怎么死的?” 菲妮直直面向邓布利多,眼里仿佛一潭冷寂的死水。 “老实说,我经此一事,产生了不小的心理创伤。不仅是拉巴斯坦的脸,被绑架的记忆也模糊不清。我还记得的,只有最开始的钻心剜骨,回荡在狭小空间里疯狂的诅咒之声,以及濒死的恐惧感。再之后,我看到金光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尖叫着抓住我的手臂。” 她越说语速越快,像是坠入了绝望的噩梦。“最后,我的求生欲,迫使我用出了移形换影。我落在在马尔福庄园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视线里尽是七零八落的肢体、鲜血和白色不明物。很明显,拉巴斯坦是因我的移形换影,痛苦地解体而死,我不过七岁、就杀了他——” “这与谋杀没有任何关系。”邓布利多第一次打断了菲妮的话,“你身上没有任何罪恶。作为阅历丰富、见识广博的优秀白巫师,我可以肯定,你的灵魂完好无缺,比任何成年巫师都更洁净、更不染尘埃。” “……” 【孩子,你要明白,若你本性邪恶,你永远不可能与我对话。】福克斯展开翅膀,发出清亮的鸣叫,像是某种祝福的音乐,悠扬地在晚霞中回荡。 “正如福克斯所说。”邓布利多摊开手心,不知何时,一颗种子静静躺在他手掌上。老人笑容和蔼,无声用魔力催动种子发芽、蔓延向上。 很快,一株纯白的水仙花在他手心里摇曳着,在菲妮静默的目光中,邓布利多将水仙花放至小女巫手上,转而看向天塔外。 “瞧,多么美丽的景色。即使我在霍格沃茨待了几十年,也依旧会因她不经意展露的风姿而神魂颠倒。菲妮,只有活着,我们才能闻到花香,欣赏晚霞。如果你将不存在的罪恶强行归于你自己,就太辜负这片美景了。” 菲妮别过头,将手里的小花用力压在

斯莱特林手记上。“谢谢您的体谅,先生。”她嚅嗫着,话音里透出细细的哭腔,接着往下说。 “总之,我幸运地活了下来。西弗勒斯正巧来庄园,发现了在门外昏死的我。他找到了我解体的左手,及时做了治疗与缝合——在这之后,大家才发现刻在手腕上的字——这不仅是怨毒的咒骂,还有黑魔法的加持。爸爸他们说,似乎存在着什么诅咒……所以,即使过去五年,伤疤也依旧无法消除。值得庆幸的是,至今为止,诅咒应该没有真正发作过。那之后,除却情绪激动时容易魔力暴动,我的生活与常人并无分别。” “邓布利多先生,我向您坦白这些,并非索要同情或安慰。只望您相信,哪怕是为了报复,我也不会成为拉巴斯坦那样的巫师,也不会选择与他相似的道路。我想只有这样,您才能理解我接下来的选择。” 邓布利多神色郑重。“我明白你的想法了,菲妮克丝,我相信你将成长为一名优秀善良的女巫。我将在此基础上,聆听你的想法。菲妮,你打算做什么?” “这个,”菲妮揉揉眼睛,示意邓布利多看她手里的。“斯莱特林的手记,我在入学不久后,从宾斯教授那里得知了它的存在。这种放于禁区、日记一般的杂,想来几乎没人会看——也就更不可能在种种机缘巧合下,发现它的秘密。” 菲妮翻开,一直翻到抱怨四人捕捉一条匈牙利树峰龙的部分,指着上面的内容,轻声念道: “……没人知道这条失控的龙怎么跑来的,解决它花费了不小的力气,不能不物尽其用。 于是,戈德里克拿走龙角,请妖精王打造象征格兰芬多的勇气之剑; 赫尔加找到了被它吞吃剩下的蛋壳,希望安抚上面早夭的灵魂残骸; 罗伊娜对龙的大脑产生了兴趣,这正好为她研究的生命课题提供材料; 而我挖出了龙的眼睛,它将成为指引我完美继承人的最初的信物。 而剩下的尸体,我们将它放入了霍格沃茨城堡内部。沉睡的龙将无处不在,护卫霍格沃茨珍贵的学生,并代替死去的我们,见证他们的离去。” 时隔两千多年的日记,在今时今日的霍格沃茨内被念诵,哪怕是邓布利多,也不禁有了敬畏之意。 “这听上去,就像是巫师的传说。四位创始者曾齐心协力的往事啊……仅仅是这段记录,就已具备妥善保存的意义了。” “先生,我想让您注意的是这个。”菲妮指着念出部分的最后一句。 邓布利多沉吟:“唔,看上去,四位院长用龙的尸体加固了城堡,用以守护小巫师们。” “是的,我最初也以为,只有这么一层含义——直到后来,我发现了一条密道。”她仔细解释了密道的位置、以及发现它的过程,“……因为它这一奇妙的能力,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记忆长廊。先生,我想与您做个交易——想来您也能想到,汤姆曾是您的学生,借助记忆长廊,您或许能发现他在霍格沃茨的一些秘密。” 邓布利多静静听着,并不试图以校长的权利拿走手记。他面色始终温和,湛蓝的眼睛仿佛盛着无尽包容的深海。 他问:“菲妮克丝·马尔福小姐,你想要与我交易什么呢?” 菲妮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说:“就像我刚才告诉您的故事——爸爸、马尔福一家,与莱斯特兰奇这样的家族关系极为密切。有些联系过于深入,即使想要下船,也难以解开锁链……可如果、如果有朝一日,马尔福真正决心斩断锁链——先生,您愿意给犯过错的人一个机会吗?” 邓布利多发出长长的叹息:“菲妮,你确定只要这个就够了吗?你并不曾参与马尔福犯的错,完全可以借此机会,请我帮忙接触那个未知的诅咒,免除后患。” “可我与马尔福是一体的——比起尚不曾爆发的未知诅咒,我更想争取到将我家人拉出来的机会。先生,这就是我唯一的请求。” 邓布利多看着女孩毫无动摇的、恳切的蓝眼睛,神情有些恍惚。良久,他喟叹一声,将手递到菲妮克丝面前。 “你比我预想的更加优秀。菲妮克丝·马尔福,亲爱的孩子,在不死的凤凰见证下,我接受你的请求。但愿你心里这份真挚的爱,会引领你和你的家人,渡过一切困境。” 直到此刻,菲妮才真正放松下来。她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纯真笑容,把稚嫩的手放了上去。 “谢谢您的祝福,先生。原谅我之前的无礼,希望您能从那个密道中,得到您想要知道的,汤姆·里德尔的秘密、甚至弱点。” “这之后就是大人的工作了。放心交给我吧,小菲妮——不过,除此之外,你能将格兰芬多的手记与我分享吗?我想,我应该好好看看这些曾被我忽视的事情。”

“这是当然的。”换成格兰芬多手记,菲妮就没有半分不舍了。她痛快地从伸展咒腰包里把掏了出来,在邓布利多的视线中一顿,掩耳盗铃般解释了一句,“正好,等学期结束,我是准备把它们都好好归还的。” 邓布利多点点头,体贴地没有戳穿女孩几乎把四院手记据为己有的举动。他笑着转移了话题。 “我想这次的谈话,长得有些令人疲惫了。小菲妮,为什么不去更舒服的地方坐下呢?我可以给你泡杯蜂蜜茶——不加柠檬的,一点酸味也没有的甜饮。然后,我们还可以一起来点加了香草调味的小饼干。” 菲妮眨眨眼,意识到上次谈话时,自己的喜好都被看穿了。她感到窘迫地干咳一下,嘟囔道:“您也比我想象的要敏锐呢,先生。不过,您可以不用顾虑我的。” “照顾可爱的学生,是每位老师梦寐以求的乐趣。”邓布利多幽默地屈起一只手臂行礼。“还请你不要剥夺我的乐趣。” 菲妮“噗嗤”一笑,然后轻盈地跳到地上,回了个像模像样的礼节。“您与西弗勒斯教授截然相反呢。” “假以时日你会知道,我们其实有不少相似之处。”“听上去都难以想象呢,先生,您这玩笑也太牵强了。” 叮、叮叮当——在轻快的对话中,一老一小向塔下走去。他们的影子被晚霞余晖拉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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