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疫爆发初期女神医便来到江州,进入时疫区之前曾与叶瑾姮有交集。看到熟悉的面容,姮娘急忙将人带进来并恳求她出手医治。 此时的裴子初正躺在床上,脸上的面具泛着银光,看不到长相。嘴唇惨白,白色里衣沾染血迹,穿透肩胛骨的箭还没拔出来。 伤口深可见骨,各位医官都不敢动手,生怕有了闪失。 这位神医秉有自己的医治原则,她只愿意医治有缘人,被姮娘莫名拉进房间,她甚至不愿意看一眼床上虚弱昏迷的人。 神医头上带着白色帏帽,浑身透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冷气息,语气冷漠:“我医人随心。倘若我与此人有缘就会出手医治,可我现在看不出有什么机缘,便不会出手。” 她做事随心,向来不喜欢被勉强。 “神医姑娘,医者仁心,看在这位公子伤势如此严重的份上,你就出手医治吧。”姮娘泪眼婆娑,心中焦急万分。这位公子是为救她才身陷困境,重伤至此。如果无法医治,她便再没有颜面面对身旁的沈姑娘。 “姑娘……”叶瑾姮看了眼沈念,又转身抓上神医的衣袖,“神医,你就当公子是位有缘人,医治一番可好?” 神医不为所动,眼中没有丝毫波动。生死有命,医治不好就是到了大限,倘若人人都要她医治,那可怎么得了。 “你想要什么?” 房中突然冒出一句询问。 神医眉眼微抬,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入眼的是位清冷女子,周身气质沉稳似乎与年龄不符,不似叶瑾姮的慌张着急,她若是对重伤之人有担忧也是深深藏在心底。 “你想要什么?” 沈念再次问道。 人生而有欲念,有不愿做的事自然也有想做的事。给人想要的东西,便自然会应下提出的要求。 身旁的三皇子思虑少许,温润开口:“神医姑娘,重伤的公子是我的友人,倘若他有幸有这份机缘医好身上的伤势,不管是黄金万两还是荣华富贵,在下统统能满足姑娘。” 房中众人诧异这番话,三皇子自己也意外他能给旁人许下这样的承诺,或许是心底愧疚没有带着救兵及时赶到吧。 三皇子谦谦有礼,气度令人折服,更何况开出黄金万两的条件,倘若换做寻常人必定一口应下,但这位神医不同于常人。只见她摇了摇头:“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我要这些做什么,我只医有缘人。” 再多的金银也无法打动她,她散漫自由惯了,即使前来医治江州时疫也是她一时兴起,只要她不想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勉强。 话音一落,房中响起唏嘘声,三皇子脸上染了几丝无奈。 沈念静静看着神医,神色平静。 神医也回看过来。她想,倘若是眼前这位姑娘重伤,她或许能大发善心出手医治。 叶瑾姮受不了这番拒绝:“神医姑娘!此时人命关天,你袖手傍观,竟毫无动容之心吗?” 神医冷冷回:“我说过生死有命。” 三皇子心下一紧,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宫里的姜太医,如果此时姜太医在这里一切都会有转机。殊不知,姜游年已经收到了沈念的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 沈念手中握着只红色护身符,是裴子初昏迷时掉落在地,她拿在手上。裴子初肩胛骨处的伤口血迹渐渐发紫,在邻县的姜游年赶来仍需要数个时辰,裴子初能否醒来,她尚不能肯定。裴子初昏过去之前的眼神历历在目,有恩需报。 “神医若是出手医治,我可以许下神医一个请求,日后若是神医想做到的事情,我都愿意出手相助。” 沈念说出的话总是让人信服,似乎日后要万人之上的位置也能轻易到手。白色帏帽下的神色终于松动,神医相信沈念这番话的重量,几乎要答应,但是心里升起一股恶趣味。 “姑娘这话让人心动,但是想了想……我依旧没有什么想要的。”神医想看看这位女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可真是遗憾了。” 沈念笑意不达眼底,若是她的人无法醒来,她或许想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也说不定。想与不想,皆在一念之间。 明明是暖和天气,众人却搓了搓手臂,房中似乎生出一股莫名寒气。 床上的裴子初昏迷许久,潮湿发丝黏在分外苍白的脸上,面色惨淡。他似乎感应到了周边发生的事情,指尖轻颤,用尽全力起身缓缓睁眼。 “咳……”裴子初不愿意沈念为了自己求人,“我无事……” 沈念耳朵微动,看向床上。叶瑾姮跟着看过去,惊喜道:“公子醒了!公子醒了!医官!” 众人
皆看向裴子初,没人注意神医的变化。 这个声音…… 神医怔住像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她只在阿爹房外听到过这个声音,于是猛地扭头看过来,接着是满脸的不可置信。面具之下的这双眼睛是那么熟悉,即使是隔着层面具,她也能将人认出来。 此人竟然在大周! “你……”神医忍不住出声。 “有何不妥?”沈念注意到神医的神情,立即试探问道。 神医意识到失态,深吸一口气郑重回:“我愿意医治这位公子。” “真是太好了!公子有救了!” “神医出手,必能能安然无恙。” 众人欣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却忘了深究神医态度忽然转变的缘由。沈念眉头微蹙,暗自思索起来。 “那就有劳神医姑娘了。”三皇子同样意外,拱手示谢。 裴子初瞥见沈念手中的护身符,身上袭来的阵阵痛感都轻了几分,他耗费力气开口,郑重道:“不需要为了我许任何条件,倘若如此,我承担不起。” 即使是报答恩情,他也不愿意殿下在任何人面前做出任何让步。 “好,我答应你。” 沈念答应的干脆利落。她原本的想法也是只开第一次口,不可能再开第二次。 神医心下诧异,看向沈念的眼神顿时凌冽几分。这位女子与他是何等关系,为何言语间透着尊敬,还有他身上的伤,统统都是未解之谜。 · 各位医官离开,神医亲自为裴子初疗伤,之后亲自去药房配药,顾云舟则领着叶瑾姮去见岁岁。 隔壁房间。 叶瑾姮着急见到岁岁,此时正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她时不时对着镜子整理衣装,手心不停冒汗。再过一会儿她就要见到岁岁,她从未谋面的小妹。叶瑾姮既欢喜又害怕,万一、万一小妹不喜欢自己可怎么办。 房间响起敲门声,叶瑾姮愣了少许,反应过来后慌忙上前开门。 顾云舟带着岁岁和芸姨走进来。 叶瑾姮看着眼前的人不敢出声,她与岁岁样貌多有相似之处,看着眼前仿佛缩小版的自己,她冲上前将人揽在怀里。 泪水在脸上滑落。 “岁岁,阿姐终于找到你了。” 岁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身子一动不动,虽然不知道眼前人在哭什么,但看到她难道自己鼻头发酸,竟然也跟着想哭。 “芸姨。”叶瑾姮抬头看向后面的女子,“这么多年辛苦你照料岁岁,是瑾姮对不住芸姨。” “大小姐莫要如此说,大小姐这么多年也受苦了。”芸姨也跟着抹眼泪,她并没有帮夫人照顾好两位小姐。 三人哭着抱成一团,顾云舟退出将门合上。 赵遂的罪证如山已经定案,到时叶家也会翻案,叶府查封的财产部分可以归还。如若叶瑾姮愿意,她可以走叶老爷之前走的经商之路。 · 众人离去,房中只剩下沈念一人。 裴子初气息稍稍缓和,像是熟睡一般。正如初次见面他伤得很重,那时的筋脉被根根挑断又涂抹过毒药,身体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之处,他也是这样昏睡许久。经过几年调理,体内的毒已经减弱,但受伤后仍会引发旧疾。 沈念握了握手中的护身符,将它重新系在裴子初腰间。她平日并不信这些,倘若有用,也未尝不是坏事。 一切安顿下来,沈念开始思考到底是谁知晓两人交集拿叶瑾姮威胁自己,同时又需要赵遂的证据。 沈念先前怀疑过三皇子,但三皇子出手相助全然不知晓此事。三皇子不久前收到京师的来信当即返程,并在途中与谢钰汇合。倘若此人是谢钰……他做事似乎没理由瞒着三皇子。 门外响起脚步声。 神医将配好的药材递给沈念:“沈姑娘,现在需要找人把这些药煎好,越快越好且不能出了差错。” 床上的人指尖微动,快要醒来。 沈念看了眼床上依旧昏迷的裴子初,眉梢微动,她接过药包道:“我来找人,那人就暂时交给神医照料。” 神医点头。 沈念觉得眼前人对陪裴子初的关切不少,她还没想通缘由。待她离开后,房中剩下神医和裴子初两人。 神医看着背影消失不见,心下一松,她想有与裴子初独处的机会,才特意将人支走。转过身,就见床上的人已经醒来,看过来的眼神算不得亲切,带着几分警惕。 神医注视这双眼睛,缓缓开口:“我
来自天启国,是燕氏族人。” 天启燕氏,最有名望的世家大族。 门外的人眸光闪动,轻步走开。原来同是天启之人,说不定还是熟人,这样看来便说得通会突然出手了。裴子初已经醒来,没有性命之忧她也不想再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