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城领地错综盘踞,近日新起一股庞大势力,竟悄无声息,无人知晓这位新首领的身份。 三道九流之人混迹于此,鱼龙混杂,发生冲突是常有之事。徐嘉远心细如发,时刻提防,总能巧妙避开与其余领队的正面冲突。如今幽城多了位摸不透的新人,让他心生不安。 窗外的上空中盘旋一只苍鹰,许久落在窗前,苍鹰偶尔歪头,仿佛在聆听内外动静,忽闪瞳孔,沈念的身影静静落在其中。 沈念又拆开另一封信,是楚夫人托徐嘉远送来的,信中闲谈琐事,还夹杂着几张图纸,大抵是让沈念过目。 看到这里,沈念轻笑出声。 桌案上放着烛盏,沈念将看过的信放在红色烛火上,片刻后便化为灰烬。随后她提笔又回了两封信,起身走到窗边,将信塞在苍鹰的腿边的信匣,淡淡道了声“去吧”。 苍鹰旋即飞走。 信中她让徐嘉远放宽心,稍安勿躁,又解了楚夫人的惑,怕是得有一阵子不会再打扰自己。 窗外景色银光无暇,大地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白雪。 沈念收回视线,瞧见院落中的时月苦着脑袋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少许,沈念朝着她走了出去。 时月穿了宫制冬衣,仍抵不住猛然来袭的风寒,她搓搓手心,双手捂着哈口气,见有白气飘出来,嘴角浮现浅浅梨涡,她很开心。 身子虽然受冻,但见到雪的欣喜全然压过了寒冷。 脚印踩到雪上发出吱呀吱呀声,时月听到声音耳朵微动,知道这是有来人了,回头见到沈念正走过来,一双眼睛都要笑弯了。 公主这是来陪她一起玩。 昭阳宫年初新栽了几株白色梅花,飘来淡雅幽香。此时飞雪漫天,有的梅花在雪中露出小头,有的花瓣全部展开,露出金色花蕊,一团团一簇簇,远远看去十分耀眼。 梅花绽放,两个秀丽身影在雪地中玩耍。 沈念捧起一堆雪,全然凭着遥远的记忆堆起雪人来,动作迅速,手工精巧,雪人很快显出了雏形。 一旁蹲着的时月双手捧脸,暗自感叹,自家公主的手可真巧啊。 怕身旁人觉得无聊,沈念忽然道:“时月看看是不是还少点什么东西,不如去找两根树枝来?” 被点名的时月反应过来,点头回:“好,我现在就去捡,等捡回来树枝就当这雪人的双手啦。” “正有此意。” 时月四下寻找,在不远处雪中扒拉出来两根树枝,枝头的雪太重,把树枝压断了,很容易就能捡到。 完成任务,时月小跑回来,脚印深深浅浅落在地上,像是留下了一幅画。 树枝插好,沈念又从旁边捡起几块石子,嵌在雪人脸上当眼睛和鼻子。等完全成型,沈念拍干净手上的雪,饶有兴趣欣赏亲自搭起的雪人。 时月整张脸上染了喜色,绕着雪人左看右看。 殿外长廊走来几人,徐贵妃手上拿了件斗篷,身边两名女官手中还拿上几个暖炉,捧着热腾腾的姜汤,让人光看就生出一股暖意。 徐贵妃远远瞧见沈念红彤彤的手和微微冻红的鼻尖,无奈宠溺摇头,轻唤一声:“念念。” 沈念走上长廊,颔首道声“母妃”。 徐贵妃将斗篷给沈念披上,柔声念叨起来:“天色骤然转冷,念念要小心受凉,这么冷的时候在外面玩笑,也不知道多穿点。” 徐贵妃指责的话却满含宠溺意味。 浅紫色斗篷带着兜帽,围了圈厚厚绒毛,遮住沈念的大半个面容,长长裙摆延至脚面,整个身子被暖暖包裹,她抬手摘下兜帽,重新露出清丽面容。 “谢母妃关心,母妃的话儿臣记下了。” 女官走上前递上暖炉,沈念接过塞到身后时月手中,随后跟着徐贵妃往殿中走。 外头冷风乍起,阴云遮盖,天色比往常黑得早,不多会儿的功夫已经暗了下来。沈念进殿时回头望了眼天色,凉风吹在脸上,发丝缠绕,过往的回忆悉数袭来。 去年刚下雪的那个时候,她正在做什么呢? · 相隔千里的天启城也飘了雪,因为地势靠北,比大周更冷几分。 裴子初也正坐在桌案前,手中捧着近期官员的贪腐记录,桌上摆着不少罪状,忽然间,窗外的红光映照整个房间。 宫内有人放烟花。 细雪飘散,裴子初起身推开原本紧闭的窗户,零星雪花席卷,如碎银般洋洋洒洒落在房内。 裴子初身上披了件大氅,脖颈围了圈雪白浅绒,发丝如墨,形成明
艳对比。他眉眼微垂,浓密睫毛落雪染湿,偏增了几分精致脆弱。 绚丽烟花照亮整座宫殿,也照出了他眼底化不开的浓意。 皎月高悬,下雪后的月光更为澄澈,与大地的无暇交相辉映,千里婵娟,它总能招惹众人心底的想念。 · 若说大周今年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毫无疑问便是太子沈景湛大婚。 西凉作为附属国,为表敬意须派遣使臣前来献礼恭贺。这入冬才不过一月,还没到开春时节,西凉的使臣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京师。 宣德帝向来注重礼节,即使是小国使臣觐见,也会派官员迎接,一展大周风范。 四皇子沈景朔刚在朝中谋了份职位,没想到这担子便落在了他身上,纵使心底不愿,也没理由拒绝,思虑之下选择退让一步,亲自挑了个搭档共同前去,宣德帝应允。 翰林院的顾云舟因右相提拔升职,才没几日就接到了这份任务。 四皇子点名让他陪同? 顾云舟想不通他为何会叫自己一起,两人之前并无交集。 京师茶楼。 今日客人猛地增多,店内小二忙得脚不沾地,抬眼瞧见一名公子周身贵气逼人,样貌不凡,单单是身上的云烟织锦就是寻常人买不到的,光是在那坐着,就让茶楼亮堂了几分。 再往左看,他身旁坐着的应当是位生,身着轻裘,略显单薄,却隐隐透出一股诗意。 四皇子手中折扇犹在,紫玉挂坠摇晃,他眼波流转,全然没有注意外边的动静。 顾云舟则认真看向窗外。 他们奉命在城门处迎接西凉使臣,但四皇子不远在城外等,只能接受在离城门最近的茶楼里坐着歇息,用四皇子的话说便是:那些个人渣也配让我在宫外等? 顾云舟不清楚其中缘由,只能按照四皇子的吩咐行事。 手下进来禀报,说西凉的车马已经进城,四皇子摆摆手,开始嗑起瓜子来,原本坐着的顾云舟突起身,眉头紧锁。 “诶,你坐下。”四皇子突然开口,手里的瓜子也不磕了,制止他的行为。 顾云舟:“殿下。” 四皇子看得清他眼底的疑惑,眉梢含笑道:“不急,等看了下面的戏,再接人也不迟。” 使臣的车马众多,前面的车内坐人,后面的马车拉的全是西凉进贡的礼物,满满当当,车一走过,地下便留出一道深深的车辙痕迹。 进了城,原本坐在车内的领头使臣亲自驾马,左右打量着繁华的京师城。 领头使臣脸庞轮廓深邃,棱角分明,是传统西凉人的长相,他头戴毡帽,上面落了薄薄雪花。 车队都进了城门,为何说好的迎接之人还不出现? 赫连殊眸中染了怒意,驾马的速度加快,街边的行人慌忙逃离避让,生怕被撞伤。前方有座茶楼,赫连殊准备停了车队进去歇息一番。 茶楼对面有个小摊,上面摆了样式各异的糖人,感受到一股风吹来,摊主起身牢牢护住自己的摊位。 忽然间,不知什么时候摊位下蹲着一只大黄狗,大黄狗恰好瞅准时机,迎着赫连殊的马匹冲出来。 大黄狗在街道中嗷嗷乱叫。 赫连殊立即拉紧缰绳,避免人被摔下马去。不过,后面的车队也遭了殃,马匹集体发狂,人仰马翻,几个车夫措手不及,纷纷摔落在地,连带着箱子里的东西散落开来,狼狈极了。 变故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方才收气的百姓发出嗤笑声,活该跑这么快,遭报应了吧。 赫连殊低吼一声,气上心头,盯着乱吠的大黄狗,恶狠狠骂一声“孽畜”,骂了一声的赫连殊还不解气,拔出腰间佩刀,作势要砍下去。 他要这不长眼挡路的畜生死在这儿。 可不等他动手,茶楼里悠悠传出声音,音调不高,在场的每个人却都能听个清楚。 “呀!你们可是撞着我家小黑了。” 话音刚落,茶楼中的冲出来许多腰间配剑的人,瞬间将西凉车队团团围住,车队诸位都吓傻了。 赫连殊执剑相对,他见这些人衣着统一,领口绣着相同花纹,猜测茶楼里坐着朝廷的大人物。赫连殊眯着眼睛看向茶楼,想要看清楚里面做的是何人。 做事谨慎的手下连忙上前道歉,说是发生了误会,一时间所有人按兵不动。 四皇子慢悠悠走出来,直视赫连殊的眼睛讥笑一声:“你惊吓了我的小黑,不说点什么就想走,这不太合规矩吧。” 大黄狗本是一
只流浪狗,被四皇子捡到养了半年,异常听话,四皇子觉得他的小黑能听懂人话,机智异常,于是给他派了今日的任务。 旁人不解,为何一只身形硕大的黄色大狗非得起名叫小黑,四皇子偏偏就这样叫了。 有眼力见的手下立即把小黑领进茶楼,除了方才嚎叫几声,似乎没什么大碍,于是在赫连殊看来,眼前人分明是在挑事。 赫连殊眼睛瞪大:“你的狗毫发无伤,我的车队反倒受了惊吓,你竟然还要我道歉?” 中原话有些笨拙,但语气中的怒意显而易见。 “嘶,我说赫连殊,你的马进了城横冲直撞,我没把你拿下关进牢狱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如是你想,现在也可以进去,怎么样呢,嗯?” 他知道我的身份。 赫连殊猜到这是迎接的人,却是这副嘴脸,努力压制暴躁脾气,手上青筋毕现,副使臣见状急忙上前安抚,用西凉语轻声道:“大人,不要因为小事而耽误王子给的任务。” 说完,随即又给四皇子道歉。 这人长得不好看,四皇子瞥了他一眼不理会,一旁顾云舟回道:“使臣千里迢迢赶来,甚是劳累,不妨先来茶楼内稍作休息,之后我们一起进宫拜见陛下。” “好好好,那我们就先歇息,有劳大人了。”副使臣急忙应下,还怕四皇子扰了这事。 四皇子冷笑一声:“想进来休息啊,那先告诉我,方才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嗯?” 副使臣听这话愣在原地,赫连殊脸都涨紫了,却一直隐忍不发,纵使屈辱他也要谨记王子的话。 四皇子瞧着他五颜六色的脸,心中舒畅许多,半晌道:“把刀都收了吧。” 士兵退散,围着的西凉人终于松了口气。 赫连殊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大周朝,迟早有你好看的!